#01
黄元芯的爸爸
需要负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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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月后，10月18日，上海海滩失踪的4岁女童黄元芯的遗体找到了。
这无疑又是一起悲剧。
但人们在同情之中，还夹杂着指责。
黄元芯是于10月4日在海滩失踪的。
原本带着女儿在沙滩上玩沙子的黄爸爸，因为要返回岸边取手机，把女儿单独留在了沙滩等待，等十几分钟后回来，女儿失踪了。
监控显示：女儿在原地等候约10分钟后，向水边走去，在水边摔倒后消失在海浪中。
再往后有关黄元芯的消息，就是遗体被找到。专家排除了刑事案件，确定溺水死亡。
整个事件基本盖棺定论：是父亲的疏忽，导致了女儿死亡。
这让书单君想起来不久前的另一起事件。
今年国庆节，四川凉山，一名小男孩在泳池因为泳圈脱落溺亡，小男孩从挣扎到下沉，过程持续数分钟，可孩子父母压根不在旁边。
再往前，2016年7月，广州4岁男童从23层坠亡，事发时家中竟然没有大人；
2015年7月，山东刘某将孩子遗忘在车中，发现时孩子已死亡；
其实，类似这种因为父母疏忽导致孩子伤亡的事情，一直在发生。
这些不靠谱的父母是否应该被追责？也一直处在争议之中。
广州社情民意研究中心曾就类似事件引发的争议，做过一项民调，结果显示：
高达76%的受访者认为，应该追究家长的法律责任。
坦白讲，这些父母的疏忽行为，绝不该只用一句“粗心”概括了之，用网友的话说，简直就是没心。
在许多国家，父母因为疏忽造成孩子伤亡，要承担明确的刑事责任。
在美国，那些因为疏忽给孩子造成伤亡的父母，会被判处“危害儿童罪”或者“忽视儿童罪”等具体的罪名，“危害儿童”常见的行为表现就包括：
将儿童独留车内；
车载儿童时酒后驾车；
儿童无人看管或交由其他儿童看管；
将儿童留在危险地带······
比如，2014年在美国弗吉尼亚州，一对年轻夫妇将9个月大的婴儿放在婴儿床长达16个小时没有照料，导致其不幸死亡，最终该夫妇因为忽视儿童罪被拘捕。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加州刑法典规定，危害儿童罪并不以实际造成伤害为要件，只要存在故意或重大过失，可能造成儿童伤害即可。
在英国，法律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孩子到了多大年龄才可以单独被留在家中，但如果父母把孩子单独丢在一个容易让孩子受伤的环境下，都会犯有忽视儿童的罪名。
我国的香港地区，也对“疏忽照顾罪”做了明确的界定，即——
严重或重复忽视儿童的基本需要，以致危害或损害儿童的健康或发展。
比如，一名父亲曾将三个10来岁的孩子单独遗留在家中，无人看管。一名社工发现之后果断报警，香港警方以忽视儿童罪，依法将这位父亲拘捕；
香港政府甚至还把“疏忽照顾可能导致犯罪”做成了1991年的城市宣传广告。
为什么这些发达地区会如此严厉制定监护法律？
因为按照当地的法律，孩子不只属于父母，还属于国家。当父母没有履行养育责任时，国家有权力接管，成为儿童的最高监护人，这就是所谓的“国家亲权“。“国家亲权”原则，目前已经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
其次，严厉的法律，也有利于最大限度减少将“故意杀人”伪装成“疏忽杀人”的可能。
要知道，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力量，是完全不对等的，一个成人真要对儿童下死手，其实很容易伪装成“疏忽”。
2020年的“重庆姐弟坠亡案”，不就是活生生的先例吗？
姐弟两人的父亲张波，因为婚内出轨果断抛弃原配，和新欢走在一起。然而，由于新欢觉得两个孩子是二人感情的障碍，所以两人共谋策划了一出意外坠亡的方式，杀死了两个孩子。
此外，还有父母因为孩子残疾主动抛弃孩子，以及各种恋童癖、跟踪狂等使儿童受到伤害的事情。
法律严苛，正是出于对孩子最大的的尊重和保护。
反观内地，老实说，相关的儿童保护法律还远远不够。
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针对相关问题最全面的一次修订，已经是17年前的2006年了。
那次修订新增了25条规定，虽然进一步明确了政府及有关部门的职责，强化了法律责任，但具体条例依然过于笼统，操作性不强。
大家还记得前些年关于“嫖宿幼女罪”的争议吗？
●因证据不足14岁女孩被认定为卖淫女
各路法律专家、学者，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条罪名废除，从而将成年人与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发生性行为定性为“强奸”。事实上，这条罪名如果没有废除，那个吴姓艺人，不可能判那么多年的。
这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幼童保护法律完善的严肃性和艰难程度。
其实，国外的法律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完善的，也是在一次次痛苦的幼童伤害案中逐步完善的。
但毫无疑问，几乎每一次立法或调整，都显现出了对于惩治罪恶、保护未成年人的决心。
1994年，美国一名叫梅根的女孩，因为遭受性侵致死，直接催生了美国各州的《梅根法案》；
1996年，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九岁女孩安珀·海格曼，被一名年轻男子强行带走杀害，让美国建立起著名的安珀警戒系统；
2000年，英国女孩萨拉遭受暴力死亡，于是英国有了效仿《梅根法案》的《萨拉法》。
反观我们，现在儿童伤害事件不可谓不多，类似的新闻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但比较遗憾的，是这些伤害事件，并未能转化成一条条幼童保护法律，未成年人保护的立法进展是相对缓慢的。
而更令人揪心的一个问题，是当未成年人遭受的伤害事件多了起来，很多时候我们都有些麻木了，结果就是让很多不负责任的成人，包括一些不负责任的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孩子。
#02
承认吧，很多父母
根本不爱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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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法律上的问题，书单君想再谈谈文化心理层面的问题。
在这类事件中，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有些父母意识不到孩子面临的危险？
拿黄元芯这件事来说，一个父亲敢把4岁的女儿一个人留在海滩十几分钟，本身就让人无语：
不担心女儿会跑丢吗？不担心孩子被别人领走吗？
所以我理解网友的愤怒，尤其是对那些有孩子的父母而言。
可偏偏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从文化心理层面，该怎么解释？
从最善意的角度考虑，这孩子的父母可能就是比较粗心而已。这也是大多数看新闻的人，可能会有的猜测。但大多数读者可能想都不敢想的一种可能，是这对父母根本不爱孩子呢？
尽管这听上去有悖常理，毕竟我们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但现实生活中，却有无数事实，打了这句话的脸。
在最近播出的第五季《令人心动的offer》中，求职者黄凯，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黄凯，1岁时父母就离婚了，这些年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
他没见过自己的妈妈，父母离婚后，就把黄凯当做一个累赘。黄凯上小学时，妈妈给他写过一封信说，要等他长到20岁，才跟他见面，结果20岁了，妈妈也没见他。
去年黄凯加上了母亲的微信，可等来的却是母亲一句“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她与现任）”。
父亲也没有参与黄凯的成长，在黄凯8岁那年，父亲和别人又生了一个儿子。有次黄凯和父亲见面，别人问他父亲，这个小孩是谁，他父亲说，这就是我们村的一个小孩，只是帮忙来看他儿子的。
黄凯说，自己这20年，相当于没有父母。得不到父母的爱不说，还全是赤裸裸的嫌弃和打击。
在一个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可能无法想象，黄凯的父母为何会如此冷漠？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这个世界，就是有些人不喜欢自己生的孩子，准确的说，他们根本就不喜欢任何孩子。
就算生了孩子，也只是迫于习俗或周围环境的压力。
对这类人而言，不生孩子就是最大的善了。
那问题来了，为什么有些父母不爱孩子？
网上曾就“为什么不生孩子”这一问题，有过相关讨论。
一份遍及46个国家的问卷显示：
在调查对象中，有四分之一的人表示自己“不喜欢小孩”。
这部分人看到孩子不反感，但也没有多高兴，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是压根没有做父母的本能或欲望。
社会学博士张琳琳，从心理学和脑科学角度，也解释过这一问题。
大意是，如果孩子从小都由父母自己带，并在0-6岁这一阶段，和父母建立一个很好的依恋关系，那么这段关系就等于打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相反，如果在孩子前几岁的时候，父母经常不在身边，那么父母和孩子之间，往往无法建立很好的情感连接，很容易导致父母与孩子的“生分”。
这其实都是在说，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原因，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是不爱孩子的，而且，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其实，能够意识到自己不爱孩子，并勇敢承认自己不爱孩子，反倒是对孩子的爱和保护。
说白了，如果意识到自己不爱孩子，不生就行了。如果已经身为父母，那就诚实地面对自己，不要越界，不去伤害孩子。
如果明知道自己不爱，却还要生，生了以后，又试图控制和迫害自己的孩子，那才是最可怕的。
然而遗憾的是，很多不爱孩子的父母，却没有这样的自觉。
为了维系亲子关系，他们秉持着陈旧的价值观念，对孩子或命令，或控制，或暴力。
1919年，鲁迅就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这篇文章中指出，很多父母为了控制孩子，靠的是一个“恩”字：
“以为父子关系，只须“父兮生我”一件事，幼者的全部，便应为长者所有。尤其堕落的，是因此责望报偿，以为幼者的全部，理该做长者的牺牲。”
简单来说，就是你是我生的，所以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就应该报答我，听我的。
过去，也有一类人专门写些“劝孝”的鸡汤哲理，比如这句“儿子上学堂，母亲在家磨杏仁，预备回来给他喝，你还不孝么”。
但鲁迅觉得，这种观念害人不浅，明明应该是父母对子女天然的“爱”，却变成了一种等价交易。
这种畸形的亲子观念，可以说直到今天，依然大行其道。
比如，有些父母辛辛苦苦供养孩子上学，但当孩子毕业后想要在外地发展而不想按父母的意愿回老家时，他们就觉得孩子白养了，于是不断给孩子施加压力。
难怪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在他那本名为《唤醒智慧的教育》的畅销书中一再发问：
父母是否曾经自问：为何要生孩子？他们要孩子，是为了延续他们的姓氏，接管他们的财产吗？他们要孩子，只是为了自己高兴，为了满足自己情感上的需要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孩子就只不过变成了父母的欲望和恐惧的投影而已。
#03
今天我们
如何做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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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在家庭教育领域，有一部知名度很大的著作，就是《傅雷家书》。
前些年，人们常常被傅雷深沉的父爱所打动，因此对傅雷的教育方式推崇备至。
但最近几年你会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傅雷的教育方式了。
看看豆瓣最前排的两条短评就知道了。
“看之后暗自决定，一定不能做这样的父母”
“等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再看，发现满纸都是父母对孩子全方位的训诫和监控”
傅雷的“翻车”，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当下教育理念的改变——
那种严苛到近乎“控制”的教育方式，如今已经不适用了。
实际上，傅雷在后来也觉察到了自己的教育方式存在问题，对儿子表达了歉意。
他在信中写道：“孩子，我虐待了你，我永远对不起你，我永远补赎不了这种罪过！”
傅雷当年做了什么？
原来，傅雷对大儿子傅聪的教育极其严格，而傅雷早年就像个暴君，经常迁怒于傅聪。
傅聪5岁时，傅雷有一次莫名其妙地发怒，拿起蚊香盒子就扔向正在写作业的傅聪，把傅聪的鼻子砸得直流血。
对于二儿子傅敏，傅雷就和现在很多喜欢控制的父母一样，禁止儿子报考自己喜欢的音乐专业，而逼着儿子报考翻译专业。
只可惜，傅雷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时，已经45岁，两个孩子已长大成人，无法从头再来。
在书中，傅雷写他的自省时，用了一个词叫“觉醒”。
其实也是承认：以往自己的教育方式，很多是错的，只是自己当时没意识到。
鲁迅在1919年谈及“如何做父母”时，也用到了“觉醒”这个词。
他眼中“觉醒”的父母，大体要做到以下三点：
一是理解，就是要破除“孩子是缩小的成人”这一错误的理念，一切以孩子为本。
二是指导，在孩子面前，父母应该是一个指导者、协商者，而不是命令者。
三是解放，孩子既已出生，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应该从父母的控制中解放出来。
总的来说，一个“觉醒”的父母是这样的：
“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当然，鲁迅没忘记补充说，这一切的前提，是父母为孩子着想的“爱”。
这些观念虽然是鲁迅在1919年提出的，但书单君觉得，完全适用于今天的亲子关系。
尽管，这并不是说要所有父母都成为这样的人。
毕竟，教育的方法各式各样，每一对父母不同，每一个孩子也不一样。
鼓励式的教育，未必不会出败家子，棍棒底下，也未必一定出仇人。
耶鲁“虎妈”菜美儿，曾因为严格的“鸡娃“方式，被人批判了那么多年，可她并没有把孩子养成仇人，孩子长大后，一家人关系很好。
关键就在于，无论她再怎么严厉，内心是出于是对孩子的“爱”。
而对于那些本身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书单君的建议是，我们应该给他们多一些包容，让这些父母能够意识到自己不爱孩子的事实，并抛开伦理道德的束缚，敢于坦诚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
说白了，让那些不爱孩子的父母，果断选择一辈子不要孩子，既成全了父母，又保护了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相反，从道德上不断指责，逼着他们要孩子，他们自己要疯，孩子更是遭罪。


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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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书单君想说的是：
黄元芯的悲剧已然发生，我们写这篇文章，并不是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一个刚刚经历丧女之痛的父亲。
而是希望，人们能从类似的悲剧中得到一些教训，让每个人都有机会透过这件事去重新去审视自己的家庭教育，以及对父母或子女的看法，让自己至亲之人少受一些来自自己的伤害。
此外，我们也真心呼吁各类针对未成年人保护的法律能够不断完善，真正地让未成年人得到应有的保护。
前几天看黄元芯的新闻材料时，看见一个评论，很受触动，想要借此转发一下，也当是本文的结尾：
“小黄的离去，不只是她家的悲痛，更是社会的失落。
我们不能去体会，一个小女孩在最后的那一刻，面临深水、面对孤独，内心的无助和恐惧。我们也无从得知，她是如何与自己，乃至整个世界，告别。
但我们知道，她应该安详，应该快乐，应当被爱。在无尽的大海中，她的遗体悄然返回，仿佛是大海的告别礼赞，对生命的尊重，对回归的期盼。”
-END-
撰稿：笔下长青
主编：左页

图片来源：《无人知晓》《女人》
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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