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过一项调查,在大环境略显惨淡之时,什么职业是看起来不那么高大上,但轻松又赚钱的?很多人都提到了月嫂,我也不禁赞同。那时我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有朋友开玩笑说,月嫂的工资都快赶上她了。是啊,每天陪伴一坨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小生命,吃饱睡足就很开心,稍微逗一逗就笑眯眯,不会记仇、不会告状,即使被粗暴对待也说不出来,工资还能赶上北上深的平均工资,比很多初入社会的名校毕业生还要高一些,凭什么呢。


我心里一直怀揣这样的疑问,直到自己有机会与这样一位姐姐朝夕相处,了解她,走近她们。


姐姐今年40岁,四川宜宾人,老家有一个即将上初中的11岁男孩,做月嫂已经6年了。她个子不高,肤色黝黑,身体不胖但略显壮硕,刚来的时候说话小声而腼腆,干起活来手脚非常麻利,家里总是一尘不染,刚用完的厨房和卫生间的地板都亮到反光。月嫂和育儿嫂不同,育儿嫂只需照顾好小生命,而月嫂相当于既当保姆,又当育儿嫂,家里几乎一切家务都可以交给她来做,一天24小时忙忙碌碌、无所停歇。孩子的需求是不间断且不可控的,在缝隙时间,她还要给全家人变着花样地准备餐食和水果,收拾房间角角落落,不分白天黑夜地服务好一个家庭,无所喘息地坚持1个月。

这么看她的时薪并不高,于是我在文章初始的疑惑在她来的第一天就打消了,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对人体力要求高到离谱的工作。为了减轻姐姐的工作量,我们尽可能地帮她分担一些,让她有更多时间稍微喘口气。


姐姐说,正规月嫂是需要经过长时间培训和实习的,刚入行时,初级护理员只能在月子中心观摩,完成一些简单基础的,如换尿片等工作,然后便是在月子中心进行一对一看护,最后才能“上户”。真正坚持到最后的人不多,因为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就是昼夜颠倒、辛苦疲惫的。


22年年末,全面放开,她当时照护的一家,包括她和小孩不幸同时中招,她顶着高烧尽量完成工作,尽量保证家庭正常运转不至于彻底瘫痪,而后果是,中招后第26天,她测抗原才变为阴性,被蚕食的免疫力苟延残喘地与病毒抗争了许久许久。再后来,她服务的家庭在深圳机场边上,女主人将几乎所有照护小孩的工作都给了她,她足不出户,与小孩在房间看飞机日日夜夜地起落。脸上成片的色斑、脱落的头发,无不诉说着作息之无序。


梅根·斯塔克(Megan K. Stack)在《女人的事》(Women's Work: A Reckoning with Work and Home)一书中这样说,
在中国,我可以看到,村庄的存在,加上经济机会的诱惑,意味着父母要把孩子留下来,自己奔赴远方,从那里寄钱回来……
姐姐也是这样的,她出来赚钱,每年最多也就回家两次吧。今年特殊些,孩子要考初中了,她打算索性放2个月的假,在家照顾照顾自己的小孩。好在孩子争气,跳绳很厉害,拿了很多全国的奖项,还受到成都学校的邀请。家里丈夫、长辈对孩子也照顾有加,她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身体上的疲累,与家人的分离是显而易见的,与雇主间微妙的关系是难以被察觉的。是家人、朋友、还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呢?边界是模糊的,若说不是家人,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乎所有事情都一起做,深入参与几乎所有家庭关系和家庭活动,洞悉着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婴儿照护等。若说不是朋友,彼此分享过个人经历、苦衷,约着之后再见面,甚至带着家人再见面。若说不是纯雇佣,晾晒的衣服用分开的洗衣机和晾衣架,吃饭用自己准备的碗,需要长时间用卫生间时小心翼翼地打招呼,吃饭时通常是吃得最快或者最后吃的那一个,家庭出游拍照里通常没有她……


试想有这样一份工作职责描述:7*24小时,连续工作26天,全年几乎无休,与“老板”及其家人朝夕相处,对“老板”的反馈要立刻响应,吃喝内容由他人决定,作息需适应他人节奏,工作内容高度重复……试问,还会有谁去应聘呢?
姐姐的辛苦工作换来了不错的回报,她在宜宾城里买了房,也给原本在农村生活的父母在城里租了房,她也能选择在哪里买房,房子距离孩子学校也不远。

对这位姐姐,还有对孩子刚降生时在医院帮忙照护的姐姐,我都充满了感恩,感恩其对孩子最开始几个月的陪伴和照料,感恩其让我有尊严、有秩序地开启当妈妈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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