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年轻的女性朋友计划结婚。丈夫家境优渥，礼貌询问她当全职主妇的可能性——车房都写好了名字，每月该给的开销绝不会少。朋友有些犹豫，自己的工作刚有了点眉目，此刻放下有些可惜，但从此过上自由自在、没有夺命KPI追逐的生活，似乎也很动人。

这种事情，谁都不方便给意见，但婚肯定是要结的。按照我送所有新婚朋友礼物的惯例，我选了一本书送给她，来自凯瑟琳·格雷厄姆的自传《我的一生略小于美国现代史》。
凯瑟琳出身名门，大学毕业没多久就遇见了高材生丈夫。父亲认为她的丈夫更能干，于是将家族报业传给了女婿，而让女儿顺势成为家庭主妇。
她的人生看起来一路通畅。娘家有财力有背景，自己受过高等教育，丈夫工作能力极出色，陆续出生的四个孩子健康可爱。
直到46岁那年，丈夫由于严重的躁郁症举枪自杀，当了20多年主妇的凯瑟琳突然被推到幕前，掌舵岌岌可危的《华盛顿邮报》。
“我从最基本的事做起，一步一步向前挪，闭着眼，从悬崖边跳下。令人吃惊的是，我竟然靠自己的力量安全着陆了。”
在进入职场之前，凯瑟琳对自己的才能一无所知。那个年代普遍认为男人智力更胜一筹。男女同桌共进晚餐后，男主人宣布“男人要谈点正事”，妻子们则鱼贯而出，到偏厅聊些家长里短，而男人们则继续在桌上对政治时事高谈阔论。
琐碎的家庭生活和社会偏见像个玻璃罐子罩住了女人。尽管看得见外头的世界，却无法具体触碰。
这是当时职场女性的真实处境。即使她接管了家族产业，是报纸的真正拥有者，却并不掌握话语权。
凯瑟琳对自己毫无信心。她有点情绪化，一遇到演讲就会紧张结巴，总不自觉地渴望取悦别人。但她所不了解的是，这些所谓“女人的弱点”，都是因为自己过度羞怯而被人为贴上的标签。
世界上没有绝对化的好与坏，只有可以善加利用的特质。
凯瑟琳亲手养育了四个孩子，这让她拥有非凡的忍耐力与沟通力。她能谦卑地向低级别下属虚心请教，从如何回复邮件到看资产负债表。有时问题太多会被不耐烦的人气哭，就抹干眼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性格敏感内敛，她总能耐心观察，可以很快分辨人们的优缺点；乐于讨人喜欢，所以在社会交往上更显亲切。‍
她战战兢兢地在这个陌生世界闯荡。与银行家商议公司股价，像上考场一样把重点都抄在纸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们越过她谈论她的产业，甚至昂首阔步走在前头，说着她的不是，她默默听着，凝视亡夫照片盈满泪水。然后深呼吸走到面前，感谢他们的直言不讳。
位高权重的男人轻视她，故意给她难堪。但这对于凯瑟琳来说全都像是照顾婴儿时，突然响起的烧水壶、电话铃和敲门声——纷杂、吵闹，却可以直接忽视。
一个母亲知道什么最重要，什么可以稍后再解决。
《华盛顿邮报》剧照
凯瑟琳的自传厚得像块砖头，足足50多万字。其间并没有什么宫斗爽文，而是如文献记载般呈现了一个女人在婚姻内外、中年再入职场的各种艰辛和挑战。
她对丈夫的复杂感情，深刻的崇拜与爱戴，又要面对他不忠时的痛苦，以及后期难以应付的古怪性格，每晚辗转反侧。
她不讳言自卑心态，甚至一直到老都未曾完全摆脱。但她说：自卑并不影响工作，就算再觉得难堪，也要硬着头皮迎接问题，解决问题，在无数磕碰中学习成长。
“问题每天都在出现，或大或小，不断向你涌来。不知道未来会有多么艰难，但你同样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多么乐此不疲。”
即使如凯瑟琳这般，不愁金钱，拥有广泛支撑，也一样要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数，手忙脚乱地应付。可见婚姻所谓的“选对”与“选错”永远无法预估——只看眼前，抑或努力看长远，毫无意义。谁能看得到这一生的所有变化？
《我的一生略小于美国现代史》完全是用凯瑟琳有血有泪、有起有伏的一生，讲了这个道理：婚姻也好、家庭也好，过度依赖任何人和事，都会变成缚住你的茧。而任何时候、任何年纪，当你意识到，你同样拥有智慧、决心与勇气，你就可以破茧而出，振翅高飞。‍‍‍‍‍‍‍
《华盛顿邮报》剧照
电影《华盛顿邮报》完整地展现了凯瑟琳职业生涯的第一场伟大战役。编辑们得到了五角大楼关于越战的机密文件。一旦刊登，报纸或许会被撤资并强制停刊，凯瑟琳和主编都要面临牢狱之灾。如果不刊登，大众继续被骗，年轻人仍要前赴后继被投到战场。
这部电影主轴并不是凯瑟琳，但她却是其中需要承担最多的角色。家族产业不能在自己手里断送，上百号人需要养活，事件相关的政治人物多数是老友……手心手背，翻哪一面出来都是纠结。
没人能替她做主。曾经掌管报纸的父亲和丈夫都走了，支持她的战友们分成两个阵营，各有各的道理。主张报道的总编，为公司着想的高层密友，连同法律顾问各色人等一起连线给凯打电话。
镜头环绕着几人，从下往上，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在眼噙泪光的凯瑟琳身上停留下来。
她举着话筒，轻轻点着头，嘴角微微颤动。“Let’s…let’s go…let’s go…let’s do it……”一连几个let’s go，紧迫得几乎喘不上气，最后用力说出了几个字，“让我们出版。” 说完，立即弹开双手，话筒像个烫手山芋般被扣回电话座上。
报道最终刊发了。男主编得意洋洋地跑回家里对自己老婆邀功：你老公是不是很勇敢？一向温顺的太太终于忍不住嗤笑：你勇敢什么？在这件事里你有什么可失去的？报道刊发了，你就是英雄。如果真的因此失业了，你再找个工作很难吗？真正勇敢的是凯瑟琳，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够好、不重要、甚至根本无视她，她却敢为这个决定，赌上自己一生的财富与家业。‍‍‍‍‍‍‍‍‍‍
一个女人真正拥有力量的时候是什么样？著名的社会学者上野千鹤子写下注脚：珍视自己，不排斥软弱之处。敢于体会各种情感，才能让自我愈发强大。
《华盛顿邮报》剧照
多年后，另一个女人，也走了凯瑟琳走过的路。‍‍‍‍‍‍‍‍‍‍‍‍‍‍‍‍‍‍‍‍‍‍‍‍‍‍‍‍‍‍‍‍‍‍‍‍‍
我很欣赏的珠宝艺术家赵心绮（Cindy Chao），曾经做过一件非常厉害的作品。那是一件名为“冬叶”的套链，用了6000多颗钻石。而在叶片脉络之中，六千分之一的细节里，藏了不止一颗大于6克拉的钻石。
工匠见到惊呼，你疯了吗？6克拉在别的珠宝里都是一颗主钻，你竟然把它混在6000颗里？别人是看不到的。赵心绮回了一句，但我看得到。当你很用心的时候，你的细节一定被别人看到。
此时，她已是艺术珠宝领域开宗立派的大师，更是完全由男性垄断的顶级珠宝世界里，第一个女性破局者。她的作品被国际顶尖博物馆争相收藏，因为她的作品，早已跳出珠宝作为一种昂贵物品的商业桎梏，而是足以留给千秋万代的艺术珍品。
冬叶套链
而在2004年，初创CINDY CHAO艺术珠宝之时，却是另一番光景。
彼时人们对珠宝的认知和工匠一样，只在乎宝石够不够大、镶得够不够闪，并不理解如果赋予其更大的艺术性，所产生的张力就不能用单纯的价钱来衡量。珠宝，完全可以提升到收藏层面，永世流芳。
但是，要开辟一种新的认知，意味着极大风险，最直接的就是经济负担。赵心绮单枪匹马开始，除了父母给予的部分援助，没有更多投资，每一分开销都要节省着花。
创业太忙了，一个人疲于奔命，她舍不得年幼的儿子没人照顾，心一横送到昂贵的瑞士寄宿学校，等账单付完才发现银行余额只剩860美元。最初几年总是免不了晚交学费。为了省钱，开学时往往只够买一张机票，她只能看着儿子的小小背影在空姐陪伴下独自走进等待区。
赚钱得越快越好，创作又万万急不来。几乎每天工作到凌晨，“赚的钱还不够买个面包”。
有一天实在熬得辛苦，她走进雕塑家父亲的小房间。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不说，开始掉眼泪。看着刚起步的女儿不知受什么打击，父亲把椅子让给女儿，自己坐在旁边的纸箱上，安静地看着她。
等女儿终于擦干眼泪要离开时，父亲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困难，也没办法给你什么建议，可我要你永远记得，我以你为荣。”
三个月后，才62岁的父亲中风去世，头七那天她完成了父女合作的作品“疯狂的鹿”。
疯狂的鹿
聊起当初能坚持下来的根因，赵心绮坦言，完全是为了凑齐儿子下一年的学费。“那时候的目标只有，确保他可以待在那个学校”。就像凯瑟琳在面临报业经营重压之时，对女儿说：“我只是想让爸爸的公司活下来，能完好地留给你们兄弟姐妹，不能在我手里做没了。”
这些破釜沉舟的女人，首先是母亲。‍‍‍‍‍‍‍‍‍‍‍‍‍‍‍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能完美平衡事业与家庭。她们能做的，只能在某个固定时段里，在自己选择的赛道上，像一匹奔跑的马，把眼睛蒙住，一门心思向前冲。
没有停顿的间歇，即使跌倒谷底或者摔跤，也要立即站起来继续。直到确认自己已经做到极致，没有空间再能重来，才不会后悔。
比起事业的突破与成功，赵心绮最欣慰的，是自己努力的样子成为了儿子内心的榜样。多年后，她从儿子同宿舍同学那里得知，儿子竟是如此地欣赏她，感激她。他对那些非富即贵的同学说：“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你家里有1000甚至10000块钱，花了10元钱送你来这儿上学。而我的妈妈却是倾尽所有才能让我在这儿接受教育，我必须努力。”‍‍‍‍‍‍
所以，为什么要平衡？为什么要牺牲？孩子崇敬的，是有作为、有能力的大人，在这一点上，并不分父母。‍‍‍‍‍‍‍‍‍‍‍‍‍‍‍‍‍‍‍‍‍‍
你始终应当拼尽全力成为你。‍‍‍‍‍‍‍‍‍
当我们在描述女性成长时，化茧成蝶这个词是最常被用到的。
一来因为蝴蝶是最美丽的昆虫，有五彩斑斓的翅膀，展开时仿佛万花筒般美妙。二来是它的成长过程一波三折，从貌不惊人的毛毛虫开始，经历数次蜕皮，慢慢结茧，在看似静置的茧壳内褪去旧貌，长出全然不同的姿态。
这是生命的自我对抗。靠着每次经历变化时的触动，慢慢调整认知，促成进步。
所以，赵心绮一直在做蝴蝶。
2008年她做了第一只年度蝴蝶。彼时，她的事业已经到了存亡关头。她心想，或许这一件，就是我的最后一件作品了吧？于是，她不计成本，用上所有极致工艺，创作了一件“红宝石侧飞蝴蝶胸针”。她想用蝴蝶代表自己，已经破茧，展翅欲飞。
这件作品在12年后被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永久馆藏。他们说，从这其中看到了她的勇气。
年度蝴蝶也从此成为CINDY CHAO艺术珠宝大师系列之中，最绚烂、最传奇、最令人期待的作品。‍‍‍‍‍‍‍‍
在此之前，赵心绮一共只做了9只蝴蝶。绝大多数都被私人藏家在最初阶段就预订收藏，所以常人很难见到实物。‍‍‍‍‍
而在CINDY CHAO艺术珠宝创立的第十九个年头，第10只年度蝴蝶正在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公开展出——这是一次极为独特的展览：展品只有一件，却以特殊方式，呈现一只蝴蝶从零到一，从无到有的过程。
这一只名为“俪影”的年度蝴蝶，经历了5年打磨，在整个制作过程中，结构重做数十次，翅膀造型修改上百次，只为以非凡技艺呈现瑰丽生命的不可思议。
它的别致之处在于并非成双成对造型，而是一只蝴蝶迎着光影，隐隐透着另一只的影子。像那些深爱到生命里的伴侣，如影随形，彼此的言谈举止早已印着对方痕迹。
那叠着的俪影蝴蝶，先是一只的样子，随后才能见到另一只。建立在独立之上，是爱的基础，亦是爱的理想。
虽然展出作品只有一件，但整个展览却是前所未有。
全球“最长飘浮路径展柜”，令俪影蝴蝶不使用任何展架，轻盈自在地上下飞舞，如同一只真实的蝴蝶，是必须眼见为实的奇观。
你可以看到俪影蝴蝶截然不同的正面与背面，甚至透明翅膀上仿佛有血液暗暗流动的精巧脉络。
同时，1000多只手工打造蝴蝶组成的巨型艺术装置会引领你走入艺术家的创作世界，穿过错落有致的10余万只蚕茧点缀的树形装置，便可以见到自由飞舞的俪影蝴蝶。
必须说，赵心绮只要开展，便是不可错过的艺术盛宴。

因她的作品稀少，常常在面世之前便被顶级机构和藏家纳入囊中，只供自赏。
但她的作品，绝对是通俗艺术的最高形式，所有人都可以从中领略到天工之美——
你可以看工艺。看她如何用传承18 世纪欧洲皇室珠宝的蜡雕技术，将脑中意象立体呈现，最终化成艺术创作。又或者如何用最坚硬的金属，炼成最柔软的线条，令绚烂珠宝举重若轻。
你可以看宝石。CINDY CHAO艺术珠宝所采用的宝石，全是稀罕之物。从稀世红钻到无瑕白钻到瑰丽彩宝再到乌檀木、孔克珠、牛角等天然材质，在赵心绮的创意与技艺之下，它们排列组合，变成另一种更璀璨的奇迹。‍‍‍‍‍‍‍‍‍‍‍‍
对我而言，赵心绮的年度蝴蝶不只是美丽发光的艺术作品，它汇聚着女人所经历的成长蜕变。
她是脆弱的，很多时候像水晶玻璃般易碎。但脆弱并不是缺点，意味着高敏感度，有同理心，也因此更为剔透。
她是果断的，像钻石般划破任何成长道路上的阻碍。忍得了苦楚，耐得住寂寞，只为奔赴心中确认过的理想。
她是坚韧的，在横冲直撞热烈之后，从柔软变得强韧，学会审视伤口，总结经验，把人生中的种种不如意变成下一次出发的动力。
她是温柔的，把感情放在重要位置。她不追求孤胆英雄式的胜利，乐于付出，也主动索取，将情感循环成一汪活水，生生不息，滋润生命。
她有千百种面目，强的，弱的，需要保护的，可以挡风遮雨的。‍‍‍
她总是美的。‍
2023年度蝴蝶的展期只有一个月。你可以通过识别海报中的小程序预约观展，或者直接去上海的龙美术馆，亲眼看一看，那一只一期一会的蝴蝶。‍‍‍‍‍‍‍‍‍‍‍
在凯瑟琳的自传里，最动人的并不是波澜壮阔的经历，而是坦诚。她在人生中每个节点的困惑，对感情的失落，未能陪伴孩子的遗憾……都是女人们曾经面对，或正在面对的问题。
而一直都在蒙着眼向前冲的赵心绮，过往十余年都在理想和现实中缠斗，越斗越勇，甚至生出了乐趣。
“很多成功不是瞬间的，它可能会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出现在生命里，甚至是层层困难。每度过一个关卡，都在累积实力、经验和抗压性，并且存下更多盼望。当你终于全部克服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已经在无形中变成一个强大的巨人了。”
没有英雄主义，没有神话传说，有得到，当然也有牺牲。
坦然面对真实，不会逞强，也不怕示弱，全身心投入自己所爱的事情，尽力了，就不再后悔。
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自己始终是一个独立个体，不要困在被设定好的小天地里。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何种身份，你永远要有破茧的决心，和成蝶的信念。
祝，翩翩起舞，一路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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