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罗马教皇因为一则道歉火了。
85岁的罗马教皇弗朗西斯科，在7月25日访问了加拿大西部的埃德蒙顿，这里坐落着加拿大国内最大的寄宿学校。教皇面对一群加拿大原住民发表演讲，承认这座天主教教会运营的寄宿学校对原住民子女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听到了教皇的道歉，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多年以来，原住民一直要求教皇正面道歉，此时他们终于得以见证历史。教皇还说：“对于天主教徒的恶行，我谦虚地请求原谅。”
但是，这座学校曾经的学生们并不领情，他们说这个道歉“没有意义，绝对不能原谅”。作为学校恶行的亲历者，他们说，这座学校对他们做的事，用“恶行”一词来形容远远不够。
莫霍克寄宿学校
恶行源于“绑架”
在加拿大东部安大略省的一个小镇布兰特福德，有一座名为莫霍克的寄宿学校的。这座建筑金玉其外，却是一座虐待原住民孩子的人间地狱。
莫霍克寄宿学校是加拿大由天主教教会运营的最古老的学校之一，从1828年到1970年，这里生活过约1.5万名孩子，他们来自20多个加拿大原住民族群。
巴德·怀特艾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他住在离学校2个半小时车程、近200公里的美国边境附近。老人已经78岁，他的膝盖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差，最近连走路也变得困难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答应记者来到学校指证当年的罪恶。
巴德·怀特艾（78岁）
受访的那天，加拿大阳光普照。巴德先生站在学校前，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讲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经过。
巴德说，自己8岁那年，他和弟弟走在去祖母家的路上，突然一辆黑色的车驶了过来。车里的男人们邀请他上车，虽然他拒绝了好几次，但还是没有禁得住“我会给你买冰淇淋”的诱惑，和弟弟上了车。
巴德本以为拿到冰激凌就可以回家了，但是，车却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前进。他在途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正身处陌生的地方。
那里是离家100公里以外的莫霍克寄宿学校。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我们被绑架了。”
巴德兄弟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在莫霍克寄宿学校，很多孩子都是被绑架来的。
莫霍克寄宿学校（19世纪90年代）
为了让加拿大原住民和白人“同化”，从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90年代，约有15万原住民孩子与父母强制隔离，被送到天主教教会运营的139所寄宿学校。
在学校里，孩子们严禁使用原住民的语言。巴德说：“我们的语言被夺走了，那明明是一门完美的语言，却遭受排斥。”
为了查明寄宿学校的实际情况，加拿大政府设立了委员会，向幸存者进行取证。2015年，委员会发表了报告书，将这种剥夺原住民传统的同化政策批判为“cultural genocide”，意思是“文化大屠杀”。
教职员工连续几天的“暴行”
谈起在学校的经历，巴德先生说：“那里不是教育的地方，而是干农活的地方，而且还会挨打。惩罚不是为了教育，只是为了打压我们。”
“每天都有暴力行为。他们挑选几个学生带出去，用一条大皮带打他们，他们不在乎会打到哪里。”
莫霍克学校的学生戴安·希尔也在学校经历过毒打。

戴安·希尔（66岁）
“我58年来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一次也没有。”
戴安7岁时，被带到这所寄宿学校。当时她留着及膝长发，因为在原住民的传统文化中，编织成三股辫的长发是少女的骄傲。但是来到学校后，她被强制剪了头发，而且还被迫用粗糙的刷子洗身体。戴安寂寞又害怕，晚上躺在床上悄悄地哭。这时房间的门开了，戴安本以为终于有人来安慰自己了，可是进来的是一位陌生的女职员。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即使已经过去了58年，也依旧历历在目。
“进来的女职员从我这里抢走了被子，打了我的脸。我眼冒金星，鼻血顺着脸颊流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大人不会这样殴打孩子。但是我现在被抓住脚踝，从床上拖下来殴打。我吓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被拖到地板上，她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我想钻进床下，却被抓住头发拖出来，再被打…她边打边说‘不许哭，不许哭！绝对不许哭！’那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一看，毛毯和床单都是血。”
66岁的戴安咬紧牙关，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来。
被揭露的“性暴力”恶行
巴德忍着膝盖的疼痛走进学校，到达了地下一层的锅炉房。在这里，他讲述了另外一次遭遇。
“9岁的时候，有一名教职员工邀请我去看锅炉房。进入锅炉房后，他给我讲解了锅炉的结构。然后，他把我推到了墙上。”
巴德先生面对着当时的那堵墙。
“我以为他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就很高兴地走向墙壁。但他把手指转到我的脖子上，把我的衬衫拉出来，开始我的脱衣服。我尖叫着，但是我的衣服、鞋子，还是都被脱了，然后他压在我身上。我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尖叫。”
巴德说起这件事，仍然心有余悸。更令人绝望的是，性暴力不止这一次。
巴德还说，有一天晚上他在床上睡觉，突然感觉到有人压在自己身上。那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职员。
“我当时半睡半醒，他掀起我身上的毛毯后，我立刻醒过来。那个男人很强壮，他很容易就把我按住了。我趴着，内衣被脱掉，被侵犯了好几次。我全力抵抗，但我的力量实在有限。”
之后，同样的事情也重复了十几次。但是因为觉得羞耻，所以巴德没有向任何人报告这段经历，直到五十多岁。而巴德的弟弟，最近也坦白自己曾被性侵。
戴安也站出来作证说：“不仅是女孩子，很多男孩子也被强奸了。”
而且，当时一名少女在校内遭到性侵，她在校舍墙壁的砖块上挖了“Help me”的字样。但是，求救信息并没有到达外部。
在莫霍克寄宿学校，性暴力行为非常猖獗。而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书显示，其他寄宿学校也有很多这样的行为。
“快要饿死了”
学校的饮食和卫生状况也很恶劣。戴安说，有一天学校给他们发了食物，一碗食物看起来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但是………
“实际上那不是沸腾，而是里面有蛆虫。”
孩子们用勺子把吃的放入口中，然后用牙齿取出虫子，压在桌子下面。
巴德也经常挨饿，他会去垃圾场，从垃圾中捡烧焦了的三明治吃。尽管如此，他还是说“我快饿死了。”
也有孩子试图逃脱，巴德自己也试图逃跑过，但是他很快就被抓住，还被被狠狠地鞭打了好几次。
消失的数千名孩子
“听说那棵大树的对面埋着小孩子。”巴德指着学校背面的树说，“很多孩子都消失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杀了。毕竟发生了那么严重的暴行，死了也不奇怪。”
记者们到达莫霍克寄宿学校旧址的那天，10多名警察正在进行调查，他们猜测或许混凝土下面埋着不堪虐待而死的孩子。探测工作的负责人杰西·斯克怀尔（26岁）的曾祖父母也曾在莫霍克寄宿学校学习。
“毫无疑问，这附近埋着遗体。这足以证明，惨无人道的事情确实发生过。”
有600英亩的土地下可能埋着孩子的遗体，按照现在的速度，可能需要6年到10年才能完成调查。
杰西先生表示，这项调查“关系到还原历史的真相”。戴安也期待着孩子们的遗体可以重见天日。
“只有找到他们，我才能安然入睡。”
去年5月，在加拿大西部喀姆卢普斯，调查发现了约200具遗体，疑似原住民孩童。到目前为止，在多所寄宿学校的旧址周边，发现遗体共1000多具。但是，这可能仅仅是其中一部分。据加拿大政府公布的消息，目前已有4000至6000名原住民儿童失踪。
教皇的道歉
对于教皇的道歉，巴德和戴安都表示“毫无意义”。他们说，即使有人道歉，也“绝对不能原谅”。
在寄宿学校的经历给当事者留下了太深的创伤，巴德先生为了掩盖虐待和性暴力的记忆，多年以来都依赖酒精。
“虽然他们没有开枪，但是他们从我身上夺走了一切。”
毫无疑问，天主教会责任重大。但是，这不只是宗教的问题。为什么这么长的岁月里，性暴力横行，数千人的生命被夺走，这样大规模虐待依然被忽视？对少数原住民的“种族歧视”，对孩子的“弱者的人权蹂躏”，这些也是当今时代的人类课题。
加拿大政府坚持认为“多样性才是力量”，所以对寄宿学校的调查仍在进行。虽然对当事人来说，任何补偿都为时已晚，但以罗马教皇为首，这些人起码在面对“过去的错误”。这出惨剧，对于政府该如何面对本国的黑暗历史，应该也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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