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布尔津五彩滩。2017年8月24日
互联网平台规模做大了,就容易产生不信任。对平台的依赖越强,人们的不信任感就会越强。
互联网平台终归是一堆算法,对用户来说,平台的算法就是一个个黑盒子。被这些不知底细的黑盒子,控制着思想、行为和情感,这个感觉无论如何都不会太美妙。
比方说一个规模庞大的外卖平台,总是会受到来自用户、商家和外卖骑手的抱怨和怀疑,这也是因为他们弄不清黑盒子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机关和算计。
监管部门也不太放心黑盒子里的算法。7月26日,市场监管总局、国家网信办等七部门联合发布《关于落实网络餐饮平台责任 切实维护外卖送餐员权益的指导意见》,要求网络餐饮平台优化算法规则,不得将“最严算法”作为考核要求,要通过“算法取中”等方式,合理确定订单数量、准时率、在线率等考核要素,适当放宽配送时限。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监管部门第一次对互联网平台的算法提出“取中”的具体要求。
单就外卖业务而言,作为一个影响着那么多人的生活生意和生计的头部外卖平台,美团必须接受更多的审视、质疑和监管,这是必然的。但算法取中却没有也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界定,怎样取中?如何评判?算法涉及企业核心机密,本来就是个黑盒子,外界如何了解?
美团选择公开设计算法时所遵从的规则。已先后公开了外卖配送中的“预估到达时间”和“订单分配”的算法规则,让黑盒子有一些阳光照进来,让外界第一次知道,送达时间是如何估算的,订单又是如何在不同骑手间分配的,哪些因素在影响着算法的结果,为平衡用户满意度和骑手的工作强度,美团在算法上做了哪些改进……
不是所有人都能弄明白这些规则的作用机理,但透明度总是有利于减轻外界的不信任感,也有利于化解商家、骑手、用户以及平台四方之间的矛盾,同时也算是对监管部门“算法取中”要求的积极回应。
关于算法有没有价值观,有没有善恶的问题,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算法体现的当然是设计它的人的意志和价值取向。究其根本,算法,核心关注点应该是效率,也就是持续地探求事物的最优解。这大概也是整个互联网产业过去20多年的核心追求,用连接和算法提升所有产业的效率。
比如Google连接的是网页,算法是对搜索结果排序,让用户更高效地找到所需;Facebook连接的是人,算法是个性化地推荐内容和广告,让用户更高效地消费内容(和广告);阿里巴巴连接的是人与物,算法是个性化推荐,让用户更高效地买买买,让商家更高效地卖卖卖,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
不过近年来互联网平台正遭受越来越多的质疑。比如Google被认为在搜索结果的排序上照顾自家产品;Facebook被曝光为了商业利益故意忽略自家产品对用户安全和健康的不利影响;阿里巴巴因强制商家二选一而被课以巨额罚款……
和其他互联网平台一样,美团的外卖平台也是通过连接和算法来提升餐饮行业的效率。对美团外卖来说,连接的是人与服务,包括商家的服务和骑手的服务,而算法则是订单分配、时间预估等一系列系统工作,在此过程中系统不断寻求最优解,或者至少是满意解。随着效率的提升,骑手能够接单的数量不断增加,时效不断提升,用户的预期也随之越来越高。
美团外卖的有效订单数量去年就已经突破100亿单,平均每天2800万单。今年二季度日均订单数量进一步增长至3900万单。3900万单的背后,是被连接在一起的数百万商家、上千万外卖骑手和几亿用户,一个如此庞大且时效性极强的复杂业务体系,或许只有互联网平台才也有可能将其整合为一个单一的多边市场,用户、商家和骑手基于同一个平台产生交互,获得自己的利益,在此过程中,整个餐饮业的效率得到巨大的提升。
效率必定是外卖平台的核心诉求,但并非唯一诉求。在正确的时间将订单分配给最合适的骑手,系统需要综合考虑骑手位置、在途订单情况、骑手能力、商家出餐、交付难度、天气、地理路况、未来单量等多种因素。此外,系统还要考虑平衡骑手压力,关照新骑手等。
比方说,一个对区域地形环境不熟悉的新骑手,也应该有机会获得订单,以使自己的能力得到锻炼。在负载较低的空闲时段,系统更多地将订单派给这些新骑手,既可以锻炼骑手能力,又可以避免整体效率被拖累。

但效率提升带来的用户预期的提升,又反过来会要求系统进一步提升效率。用户一般的认知是,企业是商业实体,效率的提升会带来企业收益的最大化,所以企业有充分的动机去不断提升效率。
实际上未必如此。骑手一次接更多的单确实能多赚钱,但因此带来的高频的订单超时率却并不符合平台企业的最大利益。

在局部利益与全局利益,现实利益与长远利益之间,有眼光的企业会倾向于选择后者。一个平台的健康,不应以损害参与平台的任何一方的利益为前提。
美团从调度系统给骑手留出8分钟弹性时间,到“预估送达时间”由“时间点”调整为“时间段”,都可算是对算法取中的某种落实。
只不过我还是有些怀疑算法取中的最终效果。关于为什么新一代农民工,而更愿意做一个外卖骑手,我听到过一种说法,相比在封闭的工厂里劳作,在街头自由驰骋,与城市其他人的关联,让他们觉得自己跟这个城市是有关系的。而相对自由的时间支配,以及不错的收入,进一步支持了他们的职业选择,他们是更有主见,更自主的一代。对他们来说,多跑一单就多赚一份钱,平台“弹性”出来的时间或许可以让他们每一单都不必那么匆忙,但也可能被用来多接几个订单。


王兴曾经提出过“互联网下半场”的概念,即在上网用户已经超过人口半数以后,互联网公司的增长将从粗放式的模式创新,转向“上天入地全球化”,也就是科技创新、深耕B端和全球市场。

不过在我看来,入地带来的经营者集中,和平台权力的过度膨胀,很可能触碰监管的红线;而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和民粹主义的兴起,很可能给中国企业的全球化步伐制造越来越大的障碍。目前更现实的互联网下半场应该是,在强监管形势下,互联网全行业从过去的效率导向,快速转向兼顾公平的效率导向。

互联网带来了效率,极大地改变了原有的产业格局,在此过程中形成了一批成功的互联网平台。现在,需要这些平台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公平上,成为兼顾效率和公平的技术创新型平台。在互联网的另一个下半场,这是平台企业必须得有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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