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今年距离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十年战火,整个国家废墟遍地、满目疮痍,38万人死于战乱,620万人流离失所,250万儿童失学。
这对于身处和平境地的人们而言不过是一则则新闻报道,并不真实。但对于叙利亚人民来说,“战争一开始,地狱便打开”了。
地狱里充满枪炮、空袭、死亡、饥饿,恐惧。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朵希望之花同时在地狱绽放——在一个叫达拉雅的小城,尽管战火纷飞,覆巢之下却有几十位青年进行着不同寻常的任务,他们冒死穿梭在城里抢救那些被埋在废墟里的书籍,并在秘密基地建立图书馆,一个用纸做成的“心灵要塞”在千疮百孔的城市中升起。
这个事情,让范儿君想起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曾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对于战火中的人们,这句话无比真实。
后来,这个“战火中的图书馆”的故事被出版成书,即《私运书的人》,作者为BBC前线记者。在今天的世界读书日,范儿君整理了相关内容以供阅读,文中的“我”是记者。
它或许能够回答“为什么要读书”这个让很多人困惑的问题。
另外,让我们祈祷世界和平、珍惜当下吧。
以下是来自BBC记者的部分文字记录:
我和艾哈迈德·阿达马尼第一次联系是2015年10月15日。达拉雅已是困城,我们只能在网络时空里交谈。
他的声音从我的电脑中传出来,断断续续,声音很小,如耳语一般。他当时正藏在达拉雅一个地下室里。
这是距离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不到5英里的一个小镇,被政府军团团包围,仿佛一个活棺材,里面困了12000人。他们的补给几乎耗光,个个饥肠辘辘。
被困的人们只能在废墟中煎熬着生活
革命前,阿达马尼在大马士革大学学习土木工程。2012年11月,叙利亚总统第一次宣布围困这个小城镇。和许多人一样,阿达马尼的家人逃到了邻近的小镇,但他拒绝逃走。他认为这是他这一代人的革命。他们在阿萨德的火箭弹、炸弹、甚至化学武器的攻击下,坚守着。
在这座被围困的小城里,他找到一台摄像机。白天,他在达拉雅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拍摄被损毁的房屋、挤满伤员的医院、被埋葬的受害者,以及国外媒体无法接触和看到的战争痕迹。晚上,他把这些拍摄的视频传到网上。
2013年年底的一天,阿达马尼的朋友跟他说,在一座被夷为平地的房子废墟中发现了一些书籍,他们想抢救这些书。
“书籍?”他惊讶地重复道。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很可笑。战争时期,连人命都救不了,救书有什么用?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迟疑之后,他跟着朋友们来到一栋被毁坏的房子前,它之前属于一个学校的校长,但主人逃离了这个城市。
阿达马尼小心翼翼地摸到客厅,木地板上铺着地毯,书本散落在废墟中。他缓慢地跪在地上,随意挑了一本。他的指甲在尘土飞扬的封面上轻轻弹动,仿佛在弹奏乐器的琴弦。书名是英文的,一本心理学书籍。
当他翻看这本时,仿佛打开了逃离这个混乱世界的大门,暂时摆脱了战争的梦魇。
一个爆炸声切断了我们的沟通。我盯着屏幕。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连网,继续他的故事。
他当天在废墟中发现很多书籍,英文的,阿拉伯文的,文学,哲学,神学,科学,什么都有。他继续说,“外面的飞机在轰隆作响,我们动作很快地把书挖了出来,一辆皮卡塞得满满的。”
一位参与非暴力抵抗的老师在废墟中抢救书籍
随后的日子里,他们在废弃的房屋、被毁的办公室和清真寺废墟中继续进行寻找。每次阿达马尼都能感觉到巨大的乐趣,仿佛是让埋藏在残骸中的生命重见天日。
每次飞机轰炸离开后,他们就开始在废墟中挖掘,有时徒手,有时用铁锹镐头。总共40多人参与其中,多半是年轻的学生。一个星期抢救出6000多本书,一个月后,达到15000册。
为了把它们保护起来,他们决定建一个公共图书馆。达拉雅在阿萨德统治下从来没有过图书馆,这竟然是这里的第一个图书馆。
“图书馆是一个城市不屈的象征。重建城市第一个要去建的,就该是图书馆。如果这个城市最终被彻底毁掉,那图书馆,也应该是最后一个坍塌”,阿达马尼停了下来,沉思着,然后说出了一句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话:"革命是为了建设,而不是毁灭。”
大家决定给这个图书馆找一个最隐秘的地方。要免于雷达的侦测和流弹的攻击,地下无疑是最隐秘的选择,最后他们在城市郊区发现了一个废弃建筑的地下室。图书馆成为庇护所——当所有门都上了锁,书本打开了整个世界。
他们找来一台发电机为图书馆提供电力,并给这些书籍除尘、涂胶、分类、编索引和整理。
这些时刻与死神共存的年轻的叙利亚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失去了家人或朋友。在黑暗的世界中,他们紧紧抓住书本,仿佛抓住了生命,以及对美好明天的期待。
图书馆里阅读的年轻人
图书馆很快成为这个小城最重要的地方。除周五休息日外,图书馆从上午9时至下午5时开放,平均每天接待25名读者,主要是男性。阿达马尼说,妇女和儿童很少外出,一般情况下,他们只能看父亲或丈夫带回家的书,而不是冒着从天而降炸弹的危险来到图书馆。
阿达马尼的朋友阿布·埃兹是图书馆的联合馆长,一个侥幸逃过死神的人。2015年9月,他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一架武装直升机抛下一枚炸弹,就落在他面前。
他颈部被弹片击中,神经系统受到严重伤害。此后,从背部到胸部,痉挛不止。 他和阿达马尼一样,都是23岁。因为参加革命,不得不中断他电子工程学的研究生课程。他从前也没有多喜欢读书,在大学里也就爱看看漫画书。
在这个特殊时候,他开始喜欢在书中徜徉。读书这个简单行为成为巨大的安慰,抚平着他的精神创伤。他的阅读极为宽泛,从伊斯兰的政治分析,到阿拉伯诗歌,再到心理学。
“书籍让我们自由,积极,一扫消极的想法,这正是我们眼下最需要的。多数人都和我一样,他们在战前不怎么喜欢看书。现在,达拉雅的年轻人什么书都看。”
两位图书抢救者在图书馆
他们读《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这是最受欢迎的书,因为它谈的是他们所仰望的自我追寻与自我挑战;读莎士比亚和莫里哀的剧作,还有普鲁斯特的小说、圣修伯里的《小王子》。那些书救了他们。
图书馆成为一个没有阻隔的地方。在这里,不需要安全通行证或防弹背心,人们之间有着亲密向上的气氛,以及一种自觉遵循的道德和纪律感,更像是回归了正常的生活。毫无疑问,这帮助他们坚持了下来。就连叙利亚自由军的战士也是图书馆的常客。
“我们最忠实的读者是一个武装叛乱分子,他把能找到的书都读了一遍。” 阿达马尼说。
这个叫奥马尔·阿布·阿纳斯的年轻人在战争和文学之间过着双重生活,他甚至在前线建立了一个迷你图书馆:在沙袋后面整理和保护了十几本书,一旦炸弹安静下来后,战友们交换书籍,分享阅读体会。
“战争是毁灭性的,它改变了人,杀死了情感和恐惧。当你在战争中,你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阅读让我们活着,并提醒我们,我们是人类。”阿布·阿纳斯说。
反阿萨德战士阿纳斯与他在前线建立的小型图书馆
他对书籍的信念,就像毕业于法国著名高等师范学院的马塞尔·埃特维,他在前线的两年时间里读完了80本书;或者是法国传奇的山地步兵上尉罗伯特·杜巴勒,他的妻子不断给他寄来战壕里的读物。
读书可能是为了逃避,为了寻找自我,为了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在达拉雅的年轻人中,阅读的意义甚至比这更多。
2016年8月,消息传出,政府军向城内居民发出最后通牒:立即离开达拉雅,否则就会被活埋在那里。情况已经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要么离开,要么死亡。这些年轻人不得不将自己的“珍宝”留在废墟下。
阿达马尼被疏散到了伊德利卜。几周后,他给我发来一张图书馆遗迹的照片。这张照片是由少数获准进入达拉雅的记者拍摄的。我认出了这个封闭的空间,木架有一半是空的,剩余的书被扔在地上,被遗弃在灰尘和黑暗中,掉落的抽屉堆满了地面,混杂着散乱的书籍。后面,一个士兵践踏着纸张残骸。
这些书并没有像阿达马尼担心的那样,最终被烧毁。在发现秘密图书馆后,政府兵将其洗劫一空,在大马士革跳蚤市场的人行道上廉价出售。
阿达马尼对未来保持希望。他相信,叙利亚人民在漫漫长夜之后将迎来重生。以什么形式,他不知道,但就像他说过的那样,重建国家,先从修建一个图书馆开始。
这时,他正着手建立了一个流动儿童图书馆。
英国范儿:遇见另一种生活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