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世界观正在形成时,每每父亲归来,胳膊夹着一公文包,塞一卷报纸,最上即是南方周末。急匆匆翻包卷走,兴奋地在院子里坐下,坐在一个木头板凳上。报纸读完,腿脚已麻,心中却流云激荡:“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这是一代知识分子,都曾经有过的使命感与荣耀之心吧?
曾被南周约稿,也曾经被南周采访,唯独没有想过,有一天成如此吊诡的报道的主角。不是不可以质疑,质疑和构陷之间,有清晰边界。
六年来,我业余创立了一个公益机构,救助四百多名儿童,其中危重垂危的有40多个,有被父母虐杀的,有被遗弃的,有危重急病父母求助无门的。
机构出了点乱子。
简单地说,我是个没经验的菜鸟
,注册资金10万,我出了9W8。另外两个出资人,一人1000,一人1000的人,拉了另外两个理事,要求我无条件交出机构,同时宣布另外的出钱和出房子的理事都没有投票权。

我方不从。对方开始控告我方财务问题。
荣誉是公益机构生命,于是我们就审计。
第一次审计志愿者代表做的,财务合格。
第二次审计我网络找审计公司做的,财务合格。
第三次审计中立派理事找审计公司做的,财务合格。

对方仍然不满足,说你们统统不算,不算不算,除非我们牵头“独立审计”才算。
我希望平息纷争,于是赋权对方彻查。

彼等四人出钱,精心筛选了30多家审计公司,筛出其中四家,到我机构逐一面谈,再筛定其中一家审计公司(沪中)进驻我机构,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审计。
彼等拿着约300页的控告材料,令审计公司按图索骥,逐一查对他们怀疑有问题的账目。最后,一切哪怕是基于他们最荒诞不经的想象的边角都查过了,连汽油费都按公里查对,以确定有没有私用的汽油报销。
审计公司是很想查出点问题来向雇主交差的。
可是,鸡蛋挑骨头,也得有骨头可挑,没有骨头,你不能逼迫他一个审计公司构陷吧?

最后,当审计不得不做出“没有问题,仅有少量财务科目放错,少量发票不全(租赁民房的发票和菜场买菜没有发票)”的结论,吹毛求疵至此,扣了这几条,已经非常勉强。而彼等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骤然翻脸,大骂审计公司包庇我们,是被我操控了,并且立即拒付审计费尾款2万元。

审计公司一脸懵:——我招谁惹谁了,白干了还最后被骂?

这是在寻求真相吗?不是。

一句话,要我交出机构未遂,转为污名化攻击。
说,凭什么把机构给你们?
你们用来救助孩子吗?都撕逼了一年半了,你们救助了一个孩子了吗?你们关心过任何一个孩子的吃住医疗吗?你们不是一直各种形式拉扯着要我们给你们钱吗?不给虚报发票就闹,不给虚开工资就骂?
一边扛着你们的举报,一边继续领被政府部门四处遣散的孩子腾挪躲闪,没错,政府不让民间寄养这些事实孤儿,可是让他们去哪?民政不收他们,福利院不收他们,去你家行吗?
让他们死在大街上是合法的,怪不着谁,舍不得让他们死在路上死在野外,就该着我的原罪了吗?
我们腾挪躲闪,跟周伯通似的,一手招架你们的攻击,一手还要大气不喘地继续救助孩子。
政府都不忍心为难我们,能睁眼闭眼就让我们过去了,路边野狗尚有活路,何况这些野花野草样的孩子,还尽量给我们找政策空间,上门来走访调查的政府官员,还给孩子们捐款。
你们可好,政府遣散稍微慢了一点点,你们N个电话打去市长热线,打去组织部,举报政府部门不作为。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南周,以上就是你们那个报道的故事背景
财务问题一查再查没问题。
被打脸了,恼羞成怒的几个人,纠结着被辞退的员工,四处折腾我们机构而已。
过去一年半时间里,上海哪个部门没被她们折腾过?挨个折腾,法院、民政、公安刑侦、经侦、财政局、税务局,居委会派出所。甚至举报我们一公益机构偷税漏税——我倒是舍不得孩子的救命钱,二十多万,够救活三四个孩子啊!!!不想交,可是法务提醒我,再舍不得也必须交。我们一个公益机构早早就交了二十多万的税,法务提醒我,这些人一定会去搞你,而在中国,税法天然就是达摩克斯之剑。
果然,折腾不出花儿了,那群人真的去税务举报小希望之家涉嫌逃税漏税。
当税务局上门时,我真给我们法务跪了:险恶至此,您有预见!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法院也裁决了机构的归属于我,驳回了对方不合理的诉讼请求。
不甘心啊,开始四处找媒体给自己出气。
之前来过几个媒体,尤其是罗尔事件正热,抓个白专典型,树个便宜靶子,拉拉热点也不错,他们跑去一爆料,几个媒体都挺感兴趣的。我们连着接到几个媒体的采访,身份都不亚于南周。
但是这几个媒体都详细核实了主要细节:一,审计结论。二、我捐款额。三、我们庇护的重症孩子去世的原因。当我一一如实相告,并且把公安鉴定结论后,记者们了然对方醉翁之意,调查清楚后都撤了。
广种薄收,终于,有一条鱼咬钩了——南周。
可是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就上当的。
职业操守就不论了,专业素养呢?
就算要写软文,写枪稿,拉偏架,也要有点技术含量吧?
公开构陷一个人,要把逻辑做实,诱供做细,陷阱挖好,录音取到,画视频剪好了,断章取义时也有凭据吧?哪有这样赤裸裸违背新闻报道常识的——一路是某某说,据说,某某说。
单举例三个常识性的错误:两份审计报告中,机构总金额有差距,是因为一份报告的截至日是9月底,另一份是10月底!中间差了一个月,总募款额当然会有差,怎么是“涉嫌瞒报虚报收入?“还非常狡猾地把这句话写在了沪中审计报告的引文后面,让读者认为这句话就是审计报告里的结论。
这个花活,太低级了。
你们可是南周,南周,曾经多少人心目中的旗帜!
“还李某某是小希望之家第二个不明不白死亡的孩子。”
小希望之家什么时候有过不明不白死亡的孩子?还隐瞒封锁消息?唯一的一个,颅脑重度损伤后遗症的海博,警方有非常明确的尸检结论——说到这里就要谈谈你们记者的职业素养了,到底是第三方专业检验所结论是权威还是个别利益相关人的猜测是权威?
本身都是重残的孩子,会突发各种不明病症,一次次送医,一次次急救,出院,再入院急救,请问口炮党你在哪?
——知道医院ICU的死亡率多高吗?有些孩子是医院都让我们放弃的孩子!
已经没有人敢扶老人的今天,还让不让人去行善了?
“陈岚一手把持了出纳和财务工作,仅仅一个没有会计证的助理协助她。“
毫无常识吧?
两年时间里,以任职时间为序,小希望之家先后有“白梦雪、黎世来、陈文琦、李雪婷、崔娟娟、“五位出纳和财务。其中除了黎世来(就是向你们爆料的大音)没有会计证,都有会计证。
写这个文本的人得傻到何等肝肠寸断得地步,才能会想象一个人要靠把持“出纳财务“的全部工作去实现”猫腻?“。领导们最门儿清,若真想贪污,需要自己去兼任财务出纳吗?!
当然,需要污名化时,你们就需要这样去写!
那个向你们爆料的被开除员工大音,担任了出纳3个月,此人习惯逐字逐句保存每一个同事聊天记录、签名、证件号码、丢弃文件、草稿纸的人,如果真有财务问题,会拿不出证据给你们?
贵刊文章中糟点之多,在此不一一列举。仅此三条,已经足以我们向法庭提起诉讼,请求公正。贵刊在上周五与我方律师沟通,承诺立即启动调查,如果不实会更正,现在,我们将等到周二下午。还有24小时。
当时,本着对贵刊公平公义立场的信任,我以最大的赤诚,回答了贵刊记者所有问题,详细解释了我们的财务管理细节,机构治理细节,审计过程和经历,
这场风波的始末。(有录音)
告诉她几个重要细节:
一,我先后向机构捐赠了不低于三十五万元(经审计)。
二,我在小希望之家年薪一块钱。(经审计)
三,我没有在小希望之家报销一张车票飞机票住宿票据,出差自理。(经审计)
四,反对方主导的审计中,极其严苛,把汽油费使用、ETC卡(高速公路通行卡)的使用记录,都拿出来要逐一按公里回报和对比,查有无私用。没错,ETC卡共使用了267元,让财务写了报告,交代267元用在何处高速公路上,以确证没有贪污。
最后,我还恳切与她说:中国草根公益机构生存困境,你知道一二,我从未以管理天才自诩,也一再为管理不善道歉,为这样的团队风波道歉。但我们财务清白,没有问题,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彻查。
结果,所有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全部被贵刊记者写进去,而我出示的基本事实,全部过滤掉,留下的是含糊无力的辩白。我们一千多名志愿者群,她没有采访,我们另外四位理事,她没有采访,我们一线活跃的志愿者几十人,她没有采访。我们救助的几十个孩子家庭,没有采访单独采访一个被反方控制的家庭——彼家庭挖来挖去,也只说出一句:“我有几千元的自费部分,发票没给我。”——如果记者有起码的公益常识,就该知道,医院出具患者的医疗费发票只有一张,不会给你分开!所有费用加一起就一张,如果把唯一一张发票给家庭拿走,机构几万十几万的支出账目难道用白条入账?而患儿家庭自费部分,都是在审计中做了重点查证!确证没有虚报入账!
南周,你的新闻纪律呢?你平衡报道原则呢?你的道德底线呢?你的良知公义呢?
在一个风雪苍茫的季节,在一个抱薪者倒毙于途的年代,我从一个积极的自由主义者,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公益人,我没有铮铮铁肩,无力扛起一个世纪无解的九州之鼎,我退避于底层,蓬发跣足锥心哭号,被人目为疯婆,一个一个去检拾那些被虐待、要被杀害的幼小生命,检一个,抱一个,救一个,甚至也并不敢向那些心中充满恶意杀机的名为父母实为凶手的抱怨,只哀切恳求抬高贵手,放那些幼婴一条生路。我也不曾向你们乞讨,我们庇护的孩子也不曾向你们乞食,我亦知一切几乎是无用功,在一个众生如刍狗的时代,在一个信仰崩塌、道德沦丧的星球上,做这一切,几无意义,末法世代,谁能得救?我不清楚吗?我不清楚这样的无力和无意义吗?
就算明天是人类的末日,从此万古长夜,仍然要摊开流血见骨的手去包围惊惶的婴儿,用最后的呢喃安抚孩子,庞贝坍塌的那一刻,唐山大地震那一刻,母亲们都这样做了,亘古与未来,母亲们会这样做,永远会这样做。如此而已。
“不要温驯地走进那良夜
白昼将尽,
暮年仍应燃烧咆哮
怒斥吧,怒斥光的消失…….“
看一个婴孩得存活,万分安慰。主啊,求你让我再救一个,求你让我再救一个。求你让我再救一个。如此而已。
你可以唾笑我是圣母或表演家,或疯子变态偏执狂伪君子。可这就是我视之为我余生的使命。
五十年后,我必然是白骨了,那我这五十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让余生或有苟且的意义,连这,也亵渎了你们高贵的青眼了吗?
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何饱含满满的恶意,我也不知道你南周为何连常识不顾,成为那些无稽更无根据的恶意的出口,——这可是我曾经在暮色里,眼含热泪、读到仰天长啸的南周。——你们对得起,曾经那些践行于荆棘,铺路于绝壁,将身一躺,一生殉道的义人、学者、侠士和大师吗?
但是,上帝凝视。
围观者,请见证这个世代无处不在的恶意,也请把这样的恶意,视为这个充满恶意的世代,对我们这个团队的褒奖和成全。
也请你,凝视这些眼睛。
救助继续中…………

请与我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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