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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笔名后,我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被人叫过自己的真名了。
张爱玲说,个人住在个人的衣服里。
而我觉得,我住在“三梅”里。
三梅,是我太婆婆起的名字。
我刚出生的时候,父母都很忙,是太婆婆把我带大的。
她一勺勺米浆喂着,喊我“小山梅,婆婆三月的小山梅儿”。
5岁那年,太婆婆走了。

现在,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却清楚地记得她的葬礼。
那是我人生中参加的第一个葬礼,也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
只看得见太婆婆闭目睡在灵堂后,黄纸盖在她的脸上。
长大后,我从家乡三月的小山梅,一路成了北方的三梅。
但这个名字,却隔着生死,温暖我至今。
今天,我就想要和大家聊一聊,那些被我们忽略在记忆里的“中式葬礼”。
中国有一句老话叫: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网友们把这段话扩写了,改的非常有“中式死亡”的味道:
唢呐一响全剧终,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小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棺一抬,土一埋,亲朋好友哭起来。
初闻不知唢呐意,再闻以是棺中人。两耳不闻棺外事,一心只蹦黄泉迪。
一路嗨到阎王殿,从此不恋人世间。
太酷了。
和我记忆里的葬礼无缝重合。
锁啦在一边嘹亮演奏,前头人在嚎哭,后头是一桌桌酒席热火朝天。
整个场面火热的就像一个地球的BUG。
去年黑人抬棺火了以后,我立刻直呼好家伙:
中国丧葬,才是黑人抬棺的鼻祖啊。
几个黑人小伙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肩膀上扛着棺材,舞动着魔鬼的步伐。
和送太婆婆棺木去坟地时,一路上锣鼓宾天,唢呐高鸣,花圈锦簇的场景一模一样。

福建长乐丧葬出殡仪式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两支中西方歌舞团的火热较量。
在我们的印象里,中国的葬礼好像总是阴森悲泣的。
但其实,中式丧葬“有趣”的点非常之多。
比如前段时间,中国的天地银行生意,就开到了国外。
甚至还引发了一场魔幻的地府金融大战。
外国人把它叫做“祖宗钱”。
还记得小时候,我跟着大人一起烧纸钱。
大人说我们多烧一点,祖宗在那边才有钱花,祖宗有钱花才能保佑我们。
搞得我每次都恨不得埋到火盘里,生怕我家祖宗在那头做不了款爷。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互联网时代,这条中国人发家致富的道路,居然被外国友人无师自通了。
有个黑人妹子在推特上说:
自己给自家远在地下的先人烧了纸钱后,突然好运爆棚,退学一年后又成功复学了。
结果,中国传统的烧纸钱,在国外彻底火了。
很多西方人的家里,都摆满了各式各种的烧纸钱祭台。
还地地道道地用中文印着:
“祖先保佑子孙后代顺顺利利天天发财”
表示怀疑祖宗能否看懂中文
而纸扎和花圈,更是走进了国外的艺术殿堂。
凭借精湛的神秘技艺和栩栩如生的造型,迷倒了一片老外。
其实小的时候,我就对祭祖上的纸扎极为着迷。
一度成为我童年最想从事的工作之一。
直到19年6月,法国人用中国纸扎,在巴黎办了一个叫“极乐天堂”的艺术展。
还被评为“十大必看展览之一”,我才顿感英雄惜英雄。
不仅纸扎,中国的花圈还被日本人开发出全新的用途——店庆。
如果你在日本的街道上,看见一家店门口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花圈。
千万别急着害怕,那只是人家新店开张而已。
中日文化最魔幻的碰撞,都在花圈面前。
日本人喜气洋洋,中国人一脸便秘。
百年民族争议在丧葬面前,有了跨越生与死的统一。
日本沙县小吃店庆时摆放的庆祝花圈
中式丧葬,在中国的文化里,总是晦涩和不吉的。
我们从小被鬼故事吓大。
以至于让大家忽视了它的平常、热闹和可爱。
今天我只想说,如果死亡必不可免。
中国一定是全世界死得最浪漫的国家,没有之一。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过在电影院兼职的经历。
那时候,最火热的院线电影叫《寻梦环游记》。
墨西哥的小镇,每年在亡灵节的这一天就会载歌载舞。
万寿菊的花瓣,层层叠叠铺出橘色的桥梁。
死去的亲人,就会随着生人的记忆而回来。
不忘即重生。
设定很感人,但是在中国行不通。
因为要按中国的传统,墨西哥亡界早就鬼满成患了。

因为中国有种东西叫家谱。
不止有家谱还有族谱,不止有族谱还有宗室祠堂。
每次清明回家扫墓,都能看见厚厚一本族谱,祖宗多少代都给你记得清清楚楚。
中国人都是有家的人。
遗忘在中国,就发生不了。
比起墨西哥的亡灵节,我觉得中国的清明更浪漫。
如果说寻梦的主题是怀念,那么清明,一定是向死由生。
清明二字脱胎于古诗“万物至此,皆洁齐而清明”。
指的就是,春天到了,该出门走走了,借看先人玩儿去吧。
于是我记忆里的每年清明,就变成了大人们买好纸花纸钱,孩子们在田野里蹦蹦跳跳。
我们老家的风俗,是要在河边铲土然后捧在先人坟堆上,叫戴帽。
我们不懂大人的悲伤,只是玩泥巴玩的兴起。
但是春天的风拂过河边时,总觉得天气很好,祖宗也很温柔。
然后感慨一句,中国人这是啥心胸啊。
才能把祭祖扫墓和踏青春游这一悲一喜的两极,变成同一件事。
中国的上元节,也很浪漫。
不同于西方的万圣节与鬼同乐。
上元更美,也更温情。
有人曾经说:
地道的中国人,在上元节,是不孤独的。
这一天走在街道上,看到人们烧纸钱的身影。
看见的不是恐怖,而是一张张映在火光里的,思念的脸。
是母亲是妻子,是儿子是兄弟。
你避之不及的鬼,都是其他人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上元节烧纸钱,给了活着的人多大的安慰:
在生死已隔的时候,还能为逝去的人做点儿事,让那些思念,多多少少还能够弥补。
我为什么说中国对死亡的态度更浪漫?
因为爱,才是满满充斥在中国死亡文化里的基调啊。
再没有哪一个国家的文化里,能把生人的遗憾、弥补、睿智和释然诠释的如此完美。
就像中国所有的纸扎,都是单面一样。
无论正面做得多精致,背后都空空地露出竹架。
这叫“有前无后”。
意思是东西烧完了,大家就不要回头,要向前看。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也要继续好好生活。
这是中国人才能懂的细节,是比纸扎艺术性更动人的内涵。
不必羡慕《寻梦》里的情节。
因为在中国,死亡这件事就永远有来处,也看得见豁达的归途。
其实写这篇文章,是还想安慰一些朋友。
2020年不幸的人有点多,我们都站在生死的边界上,岌岌可危地幸存。
抖音流行过这样一个备忘录。
我在别人波动的曲线里,深深感知了我的幸运。
我年已20几,父母长辈却俱在。
除太婆婆离世,这近20年,只有生离,再无死别。
我认识一个嫁在挪威的作家朋友。
她的父亲在今年2月查出癌症,短短40天就撒手人寰。
而在疫情前,父亲还约好要来挪威看她。
仅仅只是一场病毒的阻碍,再见就是天人永隔。
朋友的父亲离世前在读她写父亲的文章
我特别能够理解她的悲痛。
因为我也是那个叛家远走的女儿。
但我最近越来越发现,我的父母开始害怕得罪我。
他们开始长出白发,骂人的声音也不洪亮了。
他们开始担心每一次与我的别离,一个不小心,就是遥遥无期。
我一直觉得,爱人要趁早。
因为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倒计时的。
世界每秒,就有1.8人死亡。
可能在你看完这行字的时候,人间就又多了几个伤心人。
死亡这件事,不稀奇,也不可怕。

我们所以直面死亡的原因,终究是为了在还活着的时候,能不那么遗憾。
老祖宗的死亡文化,就像写给中国人的一首情诗。
告诉你逝去的亲人还会在另一端团聚,人间的遗憾还能有机会弥补。
他们就像清明的风,上元的火。
你相信,它就存在。
2020年就要结束了。
不管有多少遗憾和伤痕,它终究到来,也最后过去。
如果这一年里你有失去的人,请擦干眼泪,明白死亡只是人生路上遇见的必经之事。
如果身边的人都还在身边,熟悉的人都还能联系。
就让我们在告别前,让遗憾再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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