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的一生遵循一个从降卑到升高的一般模式,然而这一升移并不是完全直线型的,而是伴随着一些对比情节。降生叙事既包含耻辱又包含威严,祂的公开侍奉引来赞美和嘲讽、欢迎与拒绝,既有“和散那”的呼声,又有“钉祂十字架”的呼喊。临近死亡阴影时,祂彰显了登山变像的半遮掩转折。
从十字架的悲恸到复活的壮丽,这一过渡并不突然。从裹尸布到坟墓的石头,叙事越发增强地往转折点推进。升高始于下十字架,人们常常会想到古典基督教雕像“哀悼基督”。在耶稣尸体的处置上,规则被打破。在正常司法处境下,被钉十字架的罪犯尸体要被政府抛弃,没有埋葬仪式就扔到“欣嫩子谷”——耶路撒冷城外的垃圾站。在那里尸体被焚烧,以外邦方式火化,失去传统犹太葬礼的尊严。作为一种维持公共卫生的方式,欣嫩子谷的火不停地焚烧,以便使城市的垃圾得以清除。对于耶稣来说,欣嫩子谷是地狱的一个恰当比喻,一个火永远不灭、虫子永远不死的地方。
彼拉多在耶稣的事上作了例外,也许他饱受良心煎熬,因着同情同意了埋葬耶稣的请求。也许他是被神至高的护理推动,确保先知以赛亚有关耶稣与财主同葬、神不会让祂的圣者见朽坏的预言得以实现。基督的尸体被香料膏抹,用细麻布裹起来,放在一个属于贵族亚利马太的约瑟的坟墓里。
三日之久世界陷入黑暗,跟随耶稣的妇女们悲恸哀哭,仅有一点安慰就是被允许执行一个温柔之举——膏抹耶稣的尸体。门徒们已经逃窜,抱团躲藏起来,他们的梦想被一句呼喊终结了:“成了。”
三日之久神在沉默,然后祂发出可畏的响声。神以大能滚开坟墓前的石头,发出生命的创造之能,将之充满基督静止的身体。耶稣的心脏开始跳动,在荣耀的动脉里输送着荣耀的鲜血,将荣耀的能力输送到死亡所萎缩的肌肉中。裹尸布不再束缚祂,祂站起身离开墓穴。在一瞬间,已死的变为不朽,死亡被胜利吞没。在历史中的这一刻,约伯的问题一次为所有人作答:“人死了,还能再活吗?”这是人类历史的分水岭,在这里,人类的愁苦化为辉煌。在这里,初代教会传讲的福音讯息随着一声呼喊诞生:“祂复活了。”
我们可以将这一事件视为一个象征,一个可爱的关于希望的故事。我们可以将之降低为一种道德主义,作出一个讲道人如此总结的宣称:“复活的意义在于我们可以用辩证的勇气面对每一天的黎明。”辩证的勇气是现代虚无主义鼻祖尼采发明的把戏,辩证的勇气是处于张力中的勇气,这张力就是:人生没有意义,死亡即根本。我们必须鼓舞起来,即使我们的勇气毫无意义。这种对复活的否定渗透着删节版存在主义盼望的绝望。
然而,新约宣告的复活是一个清醒的历史事实。早期基督徒对辩证符号没什么兴趣,只对斩钉截铁的事实有兴趣。真正的基督教与时空中的耶稣复活共存亡。基督徒这个称号饱受苦难,从成千种考验的重担到无数种不同定义。一本词典将基督徒定义为一个文明人,一个人可以不相信复活就做个文明人,但按照圣经这个人绝对做不了一名基督徒。宣称自己是基督徒却否认复活的人是拿虚谎的舌头说话,我们应当躲避这样的人。
复活叙事干犯了大卫•休谟的概率测试,被布尔特曼归为不能作为圣经核心真理的神话。对于保罗凡布伦,那个上帝之死神学家来说,复活甚至不是圣经教导的一个真实历史事件。他将之降解为一个“洞察力处境”,门徒在其中突然“领会了”耶稣,在新光照下“看见了”祂。凡布伦的理论违背了清晰圣经文学解经的每一项原则,新约作者旨在宣告死人复活,这一点不存在于任何严谨的文本争议中。一个人可以否认这一思想,但不能否定说这个思想未被宣明。
即使是布尔特曼也向早期教会“复活节信仰”的历史事实让步,然而他颠倒了圣经中的次序,争辩说是复活节信仰导致了复活的传讲。圣经指明是复活导致了复活节信仰,因果关系的微妙差别是信心与背教的差别。圣经作者宣布他们是复活基督的目击证人,以他们的生命见证信心的诚实无伪。早期教会愿意为信仰而死,现代教会却作出让步,一个证据就是一个主要宗派因着复活产生教会分裂而不愿意重新确立身体复活这一教义。对基督复活的信心确实是分裂性的,它将基督徒与格斗者分别开来,激起满怀敌意的尼禄用活人火炬给他的花园照明。
耶稣的复活其原初意义是颠覆性的,它涉及基督徒信仰的根本。没有了它,基督教不过是另一个以人类智慧的陈腔滥调给我们的道德感挠痒痒的人造宗教。
使徒保罗言明了一个“没有复活”的基督教有什么清楚、无可辩驳的后果。他推理说,如果基督没有复活,我们就必须得出以下结论(林前15:14-19):
我们所传的是枉然。我们的信心也是枉然。我们是为神妄作见证的。我们仍在罪中。我们所爱的那些死去的人已经灭亡了。我们是众人中最可怜的。
这六个后果尖锐地揭示了复活与基督教本质间的内在关联,耶稣的复活是基督信仰的必要条件,拿走了复活你就拆毁了基督教。
然而,圣经作者并不是将他们对复活的宣讲建立在它与整个信仰的内在一致上,它并非仅仅是从其他教义得出的一个逻辑推论,我们必须肯定复活,不是因为它的反面是残酷的,我们肯定复活,不是因为没有它人生就是无望而不可忍受的。我们的宣信不是建立在猜测上,而是建立在经验性数据上。他们看见了复活的基督,他们与祂交谈,与祂一同吃饭。不论是祂的死还是祂的复活,都不是发生在一个角落里,就像约瑟•史密斯宣称领受了特殊启示那样。耶稣的死是一个公共奇观,是一个有公共记录的事件,复活的基督一次被五百人看见。圣经在这件事上呈现的是历史。
对于圣经关于耶稣复活记载的最强烈抗议,跟对圣经其他神迹的最强烈抗议一样,就是说这些事是不可能的。讽刺的是新约对于耶稣的复活采用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彼得在五旬节的讲道中宣告说:“神却将死的痛苦解释了,叫他复活,因为他原不能被死拘禁”。
为了声明这里宣布的原则,我必须允许自己使用一次双重否定。基督不复活是不可能的,因为要死亡拘禁基督,必须对死亡定律做出极限、不可想象的违背。现代人将“死去的就一直死亡”视为不可改变的定律,然而,这是一条堕落自然界的定律。在犹太教的自然观念中,死亡是作为对罪的审判进入世界,创造主命定了罪的工价是死刑:“你吃的日子必定死”,这是原初的警告。神在人犯罪之后对人类生命予以延缓,但不是无期限的。原初的刑罚并未完全撤除,大自然母亲变为最主要的死刑执行者。亚当被造时,既有“死亡的可能性”,也有“避免死亡的可能性”;藉着他的犯罪,他“避免死亡的可能性”被没收,并且作为审判,他获得了“不死亡的不可能性” 。
耶稣不是亚当,祂是第二个亚当;祂没有罪,不论是原罪还是本罪。死亡对祂不具有合法的占有权,祂是因着被归算给祂的罪受刑,然而一旦赎价付清,归算就从祂身上移除,死亡在祂身上就失去能力。藉着死,祂付上了赎价;在复活中,耶稣被证明清白、完全无罪。正如圣经所宣称,祂是为了我们的称义复活,也是为了祂自己的清白复活。
休谟的概率论因着复活是一个独特事件而将之抛弃,他在一种算法上是对的,复活的确是个独特事件。尽管圣经也记载了其他复活事件,例如拉撒路的复活,但它们全都归属一个截然不同的类别,拉撒路后来又死了。耶稣复活的特殊性与祂独特性的另一个方面紧密相连,就是祂的无罪;如果独特性也能有程度之别,那么无罪就是耶稣位格中更加独特的一维。
要神允许耶稣永远被死亡拘禁,等于是要神违背祂自己义的性情;那就变成了一件不义之举,一件神绝对不可能犯下的举动。真正的震惊之处不是耶稣复活了,而是祂在坟墓里待了三天之久。也许这是神屈就人类不信的软弱,因此允许基督暂时被拘,以便耶稣的确死了以及复活的事实不会被质疑,被人错误地当成昏厥后的复苏。
复活将耶稣与世上任何主要宗教区别开来。布哈达死了,默罕默德死了,孔夫子也死了;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无罪的,没有一个提供代赎,没有一个以复活被证明清正。
如果我们在复活事实前在不信中蹒跚摇摆,我们若是能思想一下那个周末往以马忤斯路上走的两个人的遭遇就好了。路加为我们记载了这一事件,那两个人正在离开耶路撒冷的路上,耶稣匿名与他们同行。他们努力向耶稣讲解十字架事件,对耶稣明显的茫然无知感到明显的不耐烦。当他们讲到妇女们说耶稣复活时,耶稣责备他们:“‘无知的人哪,先知所说的一切话,你们的心信得太迟钝了。基督这样受害,又进入他的荣耀,岂不是应当的吗?’于是从摩西和众先知起,凡经上所指着自己的话,都给他们讲解明白了。”当两个人的眼睛开了以后,他们当晚认出了耶稣,彼此说:“在路上,他和我们说话,给我们讲解圣经的时候,我们的心岂不是火热的吗?”
基督徒绝不是怀疑论者,基督徒是一个带着一颗燃烧之心的人,一颗被复活实际点燃的心。
节选自作者著《耶稣是谁》第四章,乔兰山以妲译,改革宗翻译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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