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李咏去世;10月30日,金庸去世;11月13日,“漫威之父”斯坦·李去世。名人在短时间内连续离世,让人意识到,原来那些熟悉的人会突然离开我们,原来死亡和我们是如此之近。
中国的传统观念里,对死亡有两种态度。
一种是谈虎色变,对“死”避之唯恐不及。不少人把“死”这个字当成忌讳,连带着“4”这个数字都变得不吉利,似乎只要谈到死亡,就会惹来阎王的注意,折损自己的阳寿。
另一种是不以为意。很多人在潜意识里认为死亡离自己很远,默认自己至少有大几十年的寿命。当我们听到他人早逝的消息时,通常会惊讶,似乎死亡只是意外,而且是别人的以外,和自己无关。
这种不以为意不仅藏在潜意识里,也同时存在于哲学的层面。
《论语·先进》篇,季路请教孔子:“什么是死?”,孔子回答:“未知生,焉知死?”
这个回答为国人对死亡的思考奠定了基调,在之后两千多年的中国哲学史上,几乎没有哲学家认真对待死亡的问题。连这些最智慧的大脑们都对死亡视而不见,大多数人自然也会对死亡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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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死亡的恐惧或漠不关心的态度,会带来两个问题。
第一,不思考死亡,我们会在死亡临近时不知所措。
我们的一辈子,一直在做各种准备。准备上班,准备考试,准备结婚,准备买房。可是,对人人都必将经历的死亡,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准备。
因此,当死亡在不经意间接近时,我们无所适从。《西藏生死书》里说:“库伯勒·罗斯医师认为,接受死亡的过程有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失望、接受。”如果准备充分,这个过程可以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慢慢消化。当我们缺乏准备时,就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快速经历“否认、愤怒、讨价还价、失望”的虐心过程,然后在不得不“接受”中筋疲力尽。
死亡其实一直离我们很近。世界上每秒钟有1.8人死亡,每年有5570万人死亡。我们在潜意识里对死亡的抗拒,只不过是自我安慰,并不会阻挡死亡的突然降临。
第二,不思考死亡,我们的生活会缺乏究竟的意义。
“意义”本身只是个名词,并不具有确定的指向,只有通过对比的方式,才有定位的可能。
比如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在这个语境下,生命的意义原本是高级的,但在爱情的对比下,生命的意义就降级了;再到自由出现后,生命和爱情的意义都降级了。
再比如,大多数人平日里追求的,无非是事业、金钱、地位和名誉,为了世俗概念的“成功”,全力以赴、梦寐以求。其中有些人会遭遇病痛的不幸,他们在生过一场大病后,通常都会感慨,当死亡的阴影临近时,自己拼了命追求的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本质的意义。
对于意义来说,它存在与否,并不取决于我们是否生过病。我们没能认识到究竟的意义,只是因为缺少了类似“大病一场”那样的契机。所以说,每个对人生的意义感兴趣,又不满足于鸡汤式意义的人,都应该思考在“死亡”作为参照物,来反思我们目前所想到的意义,是否是究竟的意义。
有一句话叫:“生死之外无大事”,直白的解读是,“除了生死之外,什么事都不重要”,更准确的解读应该是,“只有以生死为参照物,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事。”
最近在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麦肯锡方法不神秘 | 怎么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有用?》,核心观点是要多问“So what”,也就是对于结论要多追问——“所以呢?”,层层盘剥,挖掘出表象背后真正的意义。
点赞数最多的评论说,“So what追问到最后,是‘何必呢,到头来都是一堆白骨。’”作者回复:“哈哈哈哈,我竟无言以对。”从这个回复来看,作者是以玩笑的方式来应对这个评论的,再回头去看,文章本身确实写的都是些世俗之事,所谓的追问,问到了世俗的成功,就会停下来。
这样的追问,对于事业和工作来说,足够了;但对于人生来说,半途而废了。
如果真的想要在哲学的层面寻找究竟的答案,在究竟的层面寻求平静和解脱,必须继续问下去,直到问到“一堆白骨”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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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对死亡有足够的思考和准备,对我们来说有两个好处。
第一,对治对死亡的恐惧。
逃避无法对治恐惧,反而会加深恐惧。对死亡的刻意回避,会让我们对死亡的恐惧日益加深。我们死去之日,将会是我们对死亡的恐惧最深之时。
生命中的很多过程,比如童年的一去不返,青春的消逝,朋友的离开,容颜的老去,我们会感伤,但不会恐惧,因为它们都是生命的事实。
死亡也是生命的事实,它既不该令人沮丧,也不该让人兴奋,它只是每个生命的必然。
有太多的迷障,让我们忘记自己正在迈向死亡的事实。如果我们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在迈向死亡,身边所有其他人也跟我们一起迈向死亡时,我们或许会心碎,或许会绝望,但在心碎和绝望之后,我们将有可能放下对死亡的恐惧,放下对虚妄的执着,并对芸芸众生发起深刻、清晰、无限的慈悲之心。
第二,帮助临终之人获得尊严和希望。
这一点,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经历,希望读到这篇文章的人,都可以慎重考虑。
《奇葩说》第三季第22集,辩题是:“痛苦的绝症病人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我该不该鼓励他撑下去。”
这个辩题的立论本身,本文暂不讨论。从这个辩题衍生出来的,是一个被“忌谈生死”所限从而被忽略的重要问题——
如何面对临终之人
我们国家很多地方的习俗,在亲人去世之后,会举行葬礼,会做法事,仪式一般都会尽量追求圆满。相比之下,亲人去世之前的那段日子,往往不那么受重视。
《西藏生死书》里说,临终可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临终时的情绪和心境,将决定来世是往生善道或是堕落恶道,将决定未来永远受苦或是永享安乐。临终时的一点细微愠怒、执著不舍,都可能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掌中解脱》里说,如果在临终时感觉很冷,对热生起“贪爱”,就会引发受生热地狱的业成熟,堕入热地狱;如果临终时感觉很热,希求冷触,就会引发寒冷地狱的业成熟,堕入冷地狱。
那么,什么是临终时最好的状态?
莲花生大士在《中阴闻教得度》中说:
“现在临终中阴已降临在我身上,我将放弃一切攀缘、欲望和执著,毫不散乱地进入教法的清晰觉察中,并把我的意识射入不生的本觉的虚空中。当我离开这个血肉和合的躯体时,我将知道它是短暂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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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执著和嗔恨,放下贪爱和欲念,放下胡思和杂染,让心保持无喜无忧的平静状态——这是临终时最好的状态。
所以,当我们不幸面临亲友临终的状况时,请考虑用这样的方式与他沟通:
第一,允许他去世。
第二,向他保证,在他去世后,生者会过得很好,请他不要担心。
第三,保持平静,收起悲伤。如果忍不住悲伤,请去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
要做到这几点,并不容易。在大多数人的习惯里,实际发生的状况是这样的:
第一:“你不能死,我不想你死……”
第二:“你死了,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三:伤心欲绝,哭天喊地,用悲伤表达自己对亲友的不舍。
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这些反应才是“孝”的表现。问题是,这些所谓的“孝”的表现,并不会对临终者起到积极的作用,相反的,亲友的悲伤,会让临终者情绪激动、难以平静;爱人的出现,会让临终者生起强烈的执着,不舍离去。“孝顺”的初衷,反而可能会让临终者迈向不幸的来世。
蔡康永在那期《奇葩说》里说:
“我拜托你们把人生当做是一场party,你们要继续在party里面玩耍,可是我要先告辞。我是一个好客人,所以我告别一个party的时候,我不希望全场的人都因为我而放下酒杯,关掉音乐穿上外套站起来,一副你走了我们也都不要玩了的景象。我希望你们好好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我走掉的时候你们可以继续玩。如果我听到你们继续玩乐得开心,我在门背后听到你们玩乐的声音我会高兴。”
这或许才是临终者们真正的心声——
“我的时间快到了,离开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的迫不得已。在这个时刻,请不要说你们离不开我,请不要说你们会悲痛欲绝。请让我平静地、放心地离开吧。”
让临终者能够自由、平和、安心地离去,这才是我们要尽的,真正的“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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