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达一般这样和不认识他的人介绍自己:大学毕业生,如今在做一个短视频项目《透明人》,曾因参加《奇葩说》而被知晓。
采访的第一个问题,我让姜思达从一串身份中选一个最代表自己目前状态的。他说了一个不在选项内的答案——创业者。
我不过脑子地接了一句:“那你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定位成创业者的呢?”
姜思达:“从我创业的那天开始啊.....”
他和经纪人开始笑。
姜思达拥有辩论和表演的才能,但并没有一个辩手人格。采访中,他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句式就是:这件事是(或不是)这样的,但我觉得没关系。
下了辩论场的思达,不尖锐,不咄咄逼人。他不爱说服人,只要不杀人放火,无论你说什么,他大概都会耸耸肩,对你说,行呗,我觉得没关系。
我很难想象姜思达在某个游行的队伍中,挥舞着旗帜示威呐喊去争取某种权益,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他人。思达温情,不沸腾。他不是嬉笑怒骂、义愤填膺,而是孜孜不倦、以柔克刚。
挺过被舆论撕咬和网民狂欢的不得已时刻,可能是这个性格冷且温和,在乎姿态得体、妆发完整的天蝎男目前所能承载的极限了。
而他本性里的这种不尖锐、包容和高涵养,自然也就铸成了《透明人》中,有着新闻理想却野心不大、带着温度却不热血上头的气质。
NEBULAR: 如果作家、辩手、演员、艺人这几个身份只能选一个,会是什么?
姜思达:创业者,大众传媒领域的一个创业者。
NEBULAR:《透明人》是如何定选题的?
姜思达:初期选题是团队一起决定的,因为一个人没有办法去“确定”这个东西是大家感兴趣的。到了后半段,什么内容最适宜传播和最有传播价值,往往是当期导演说了算。提纲是我和导演共同讨论的。如果遇到分歧,我有建议权,但决定权在于当期的导演。我肯定会有我的审美和倾向吧,但我觉得这个事没关系。
NEBULAR:《透明人》中有些话题由于时长限制被评论“深度不够”,你的看法是?
姜思达:确实是深度不够,一个十分钟时长的深度和一小时时长的深度就是不一样的。我想做的就是一个能让大家用十分钟来打发时间,且,这个打发是值得的,这么一个产品。所以我不会和别人抢深度、争深度。我认为有大量的能够把深度做到位的创作者。那就让他们去做咯。
NEBULAR:但是你的选题是较为有野心的,这点你承认吧?
姜思达:嗯,看每个人怎么看吧,也不好说。比如说cosplay这种选题,能有多大的深度。
NEBULAR:你说希望《透明人》做到主客观结合,你认为那个度应该在哪?
姜思达:我坚决不会刻意地美化,或者丑化任何一方,这可能是它客观的一面吧。那主观的话,毕竟我也是人嘛,我问问题肯定也是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NEBULAR:你曾经在采访中说过“生活方向越清晰,就会越有偏见,就会看到的越少”,有没有想过要怎样避免客观生活的局限所带来的偏见?
姜思达:第一个是出发点。我是不太倾向用阴谋论和消极负面的态度去理解陌生的人或者事物的,所以基本还是从善出发。然后因为我对三观的宽容度比较大,很少会有什么事是接受不了。那剩下的偏见,我觉得偏就偏吧。我实在不喜欢,我就说我不喜欢。我不需要做一个高大全的人吧。
NEBULAR:你给《透明人》的选题设计了五个维度:关注度、信息量、好奇心、情感共鸣和争议性。团队提出的每个选题都要按照各维度打分,最后择优操作。现在还在用这个方式做么?
姜思达:现在还是按这个来做,它主要是有效率,不代表它势必全然准确。我们现在有一个数据调研部门,是米未大数据的人,所以每一个选题可以直接跑出来热度。选题阶段其实凭的更多是直觉。大家都是从事媒体嘛,你很明显就能感觉到有一些话题似乎好像还蛮热闹的。这就是一个职业本能吧。
NEBULAR:做节目复盘的时候会不会发现预期和实际结果有一些出入,有没有找到一些之前没有想到的影响节目效应的因素?
姜思达:节目流量还比较稳定吧,不太出现和预期落差大的情况。选题相对来说还比较大众。我们似乎能找到一个,你说规律也好,更大的概率也好的事,去更吸引人吧。比如富二代的航母男孩那一期,反响就超乎了我的预期。航母男孩这里面有一个很明显的落点在于他对于世界的认知,他的三观正。(笑)可能大家还是比较喜欢刻板印象的打碎,虽然我本人对所谓的三观并不敏感。
NEBULAR:你曾经说过“文字工作者有一种傲慢,觉得有一些话题更值得被讨论”。这种傲慢你以前有过么,你现在还有么?
姜思达:有吧,但是不体现在这个节目里,因为这个节目不需要。我的目标是大众,这个形式目前为止不能承载特别“重”的内容。可能其他形式或产品可以承载那另一部分的寄托,但很显然不是雪碧赞助的这样一款节目。所以我最近想的就是,还能做点什么好玩的,大家更愿意看的是什么。
NEBULAR: 很多人评价《透明人》是一个具有“中立和道德感”的节目,体现了新闻情怀和媒体人所应有的担当。这些话还挺重的,会不会带来压力?
姜思达:嗯,这个话是有点太重了,我会有压力。我心中没有多么全然地去拥抱这些评价。大家对我有着一份信任,我很感谢。但我自己会给自己松绑,我不能时时都在这种大的名词的领土上做事。我不会抓紧把这些形容词往自己身上贴,也不想以此来标榜自己。我知道自己离那些所谓的目标,差的不是一步两步。只能说是客观大环境,大众领域内,广泛传播的这种同类型的作品越来越少见,在屈指可数的这么一个阵营当中,大家发现,我做的这个似乎还不错。所以把这个桂冠不小心安在了我的头上。
NEBULAR:有人拿你和许知远老师做对比,说“区别于《十三邀》里带着偏见出发,偏执而极端的许知远,姜思达在《透明人》里,对于每位对话对象稳重而尊敬,眼光炯炯”。你如何看待许知远老师在《十三邀》中这种针锋相对的采访方式?
姜思达:一个是性格,一个是策略吧。不说别人,我性格本身没那么尖锐。想尖锐的时候可以尝试一下,但绝不是我的第一动机。所谓策略,大家都会培养自己的采访方式,我选取的是诱导。如果节目长,那我可以和他辩一辩,在一个点上纠结个半个小时也会很好看,因为这个片子的长度可以去承载这个纠结,纠结本身也是信息。但一个十分钟的节目,我俩因为一个点吵架吵了八分钟就会很难看。
NEBULAR:那十分钟的节目如何体现思想的交流?
姜思达:我可以充分利用“短”这件事,我可以只把“点”点出来,那剩下的事让大家去想。比如Ayawawa这一期,我不希望坐在那里和她辩辩辩,因为真的没完没了。那我选取的策略就是那你说,你说,你说呗。我愿意放权让观众自己判断。
NEBULAR:如果在视频中加一些倾向性和观点性,你觉得传播效果会更大么?
姜思达:呃,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特别明确地这样做过。但之前有试过这样方向的,比如说我采访马戏团,我带有比较强烈的个人倾向性。然后大家讨论的结果变成,我礼不礼貌,这个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一个成年人,在一个非关于自己自身情感利益的话题,讨论一个公众议题的时候,使用一点理性和论辩,我以为这是我们接受范围内的事情,但很多观众似乎并不认可。他们同理心特别强,就觉得自己连同那个被采访者一样被冒犯了,还是传统的、习惯歌功颂德式的节目。所以我们在找,摸索这个度到底在哪。我也不会说因为大家都对此抱有质疑,我就完全放弃了某种倾向。我所能找到的边界就是,我找到能更易被接受的方式去提出我的问题。
NEBULAR:网上对于《透明人》的所有评论,你最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一句话是什么?
姜思达:喜欢的还是大家就事论事呗,就聊这一期给他的感受。不喜欢的评价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大家把焦点聚焦在谁礼貌和谁不礼貌上面。这就是没有抓到主要矛盾吧,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你放出来了就让大家去说吧。我也算出道了,从14年出道到现在,这事早习惯了。
NEBULAR:觉得自己在《奇葩说》和各个节目上的表现,表演成分和节目效果的占比是多少?
姜思达:我能理解你的这个问题,但是我在生活里的确是没法量化。多少发言是真心,多少发言是逻辑,多少发言是表演,我算不出来这个比例。但是,我能明确回答的是,当我登台的那一刻我就是在表演。我是在用真心去表演还是用表情去表演不重要,但是我确实是在表演。
NEBULAR:节目对于个人名利的无限放大,会不会让你有一种恐惧感和排斥感,觉得一个节目把自己扁平化标签化了?
姜思达:当时担心过,现在没有。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就是这意思。
NEBULAR:你是不是很在乎仪式感和高级感?
姜思达:在乎(停顿),嗯,在乎。但是,我不保证。因为仪式感和高级感很容易被理解成高级本身。但我概念中的仪式感和高级感,不一定是高级本身。它很有可能是突如其来的low,然后我认为它构成仪式感,也构成高级感。你问我在不在乎这个东西,我这个人吧,还是在乎的。但是,不一定是以特别日常的方式去在乎。我说的很玄啊,这么一说,你看是不是就还挺有仪式感的,因为乱讲嘛。我的高级感可能就是乱讲。
NEBULAR:所有网上写的关于你的文章,最喜欢的一句话和一个形容词是什么?
姜思达:没有(斩钉截铁)。
NEBULAR:都没夸到点上是嘛?
姜思达:嗯,对。而且往往有点尴尬。但尴尬有高有低吧。我不会因为别人写我的文章夸我或贬我就特别往心里去。
NEBULAR:资本的进入对《透明人》带来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姜思达:多了广告就不用担心成本了。对团队和自己是一种鼓励吧,就是你看你在做这样认真的内容,它在这个市场上是可以被认可的。
NEBULAR:自己带团队以来遇到最大的困难和担忧分别是什么?
姜思达:一个导演带一整期片子,全程都要工作。我会担心人手不够,大家会比较累。还有就是学习的压力其实很重,要了解大家正在关心什么,感兴趣什么。要知道被关心的东西到底有哪些侧面值得展示,怎么变成一期片子,且这个片子得好看。
NEBULAR:觉得自己的个性适合当一个领导者么?为什么?
姜思达:还行吧,还可以,真的也就是还可以。有多适合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成什么样。但现在吧,就还行。
《透明人》绝不是姜思达个人的作品,而是《透明人》团队的思想与人格群像。姜思达的团队能左右他,给他带来安全感。团队和他的高度绑定关系也在他的谈话语境里显而易见。牟頔(米未联合创始人兼CCO)说:“你们团队一定会做出伟大的产品。”
从海报、预告片、定主题、互动到广告,姜思达把《透明人》的每一个边角都做得高级,且具有仪式感。很多内容从业者用来营销炒作的气力,他花在了每一期海报的修改,每一期广告的创意上。
这种手艺人层层绵绵的细巧小心思,上不了热搜,可却能养出匠人。
“我是在用真心表演还是表情表演不重要,反正那都是表演。”这句话,让我略感心疼。我感受到了他想把自我和台上的角色分离,从而自我保护的本能。我看到了一个天生不爱设防,不爱穿戴盔甲的人身上,不得不穿上的盔甲。但是,我却说不出那句:你脱了吧,怪重的。因为我知道,他需要这盔甲。
就,必承其重吧。
把大词儿都加在一个九三年的孩子上,荒谬而滑稽。就像姜思达自己所说的,有一种尴尬感。无非是网友自嗨式的意淫,或是记者为了完成任务而僵硬地咔咔上价值。
他也不需要大词儿来夸。
93年,25岁。创业当CEO,对投资人和团队负责。把妈妈接到北京来和自己同住,承担妈妈的生活成本。且,吃相不难看,长得也好看。
够了。

 作者:王静远 
 美编:花花 
 统筹:杨笛
感谢姜思达团队提供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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