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教育了我们一件事情：自由竞争。只有自由竞争，能够撕裂金字塔，把权威和权力拉下马来，重新塑造出一个秩序来。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 连清川

手里拿着A班的入场券，Yami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她还是一步步走上了金字塔的顶端，走到了强东玥的面前，说：Sorry，这个位置暂时是我的。几乎没有停顿，强东玥笑嘻嘻地举起手叫道：battle。
Battle是街舞的术语，挑战，或者迎战，但绝不认输。
这是腾讯自制的女团养成综艺节目《创造101》的第一个高潮。自从4月21日开播到本周六的第三期，它一直都是高点击率和霸屏话题。几乎从一开始，这个节目的焦点，都是在battle。对了，不是比赛，是battle，battle to survive。因战斗而生存。
金字塔
我相信连腾讯的制作方也没有意识到，101的舞美是金字塔形的。
《创造101》是腾讯购买韩国的女团选秀节目Produce 101的版权，据说做了一些改编。我认为韩国原版是有意识的，而腾讯是无意识的，他们只是照搬了韩国的舞美。
▲《创造101》的舞台，照搬了韩国原版节目的金字塔形
金字塔意味着什么？是一个敏感的社会话题：社会阶层。
《创造101》的101位女孩就是社会阶层。新媒体《娱乐资本论》的统计是：一共457家公司，13778名女团成员中，只有40家公司的这101名女孩进入了录制。
录制现场就是斗兽场。有来自名门望族的乐华娱乐、华谊兄弟，有王思聪的公司香蕉娱乐，还有明星焦恩俊的女儿，他们是金字塔的顶层：所有的女孩衣着华丽，训练有素；中间的，是一群各色靠谱不靠谱的中小公司因应市场需求所设立的各种女团，良莠不齐，五花八门；在金字塔的底层，是一些怀揣梦想的孩子和挣扎着生存的业余选手，例如，又当主演又当老板的“花开半夏”的姜彦汐，网红段奥娟，还有，端盘子出身的“村花”杨超越。
没有一个非名门望族的人在第一集里进得了A班。她们基本上都在垫底的D班和F班。他们没有系统的演唱和舞蹈的基本功训练，也缺乏资源去获取好的指导，在竞争中立即显露出劣势。
第三集的开始，看起来很励志。发起人黄子韬说，女团的成功靠的是什么？勤奋和能力。在分组的时候，勤奋组的，几乎都是F班和D班的；而能力组的，天然都来自A班和B班。
▲图片来源自镜像娱乐
两两分组的battle没有任何的悬念，只要是能力组碰上勤奋组，几乎全部都是秒杀。金字塔几乎是固化的。
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东京女子图鉴》。生存在东京的女子，是有一套完整的鄙视链的。这套鄙视链建立在职业、家庭和地图之上，几乎没有什么能够破解这套鄙视链，所有破解的努力，最后都归于屠戮。
女团的鄙视链也大致如此吧。电视上，女孩子彼此关怀，相互体恤，拥抱取暖。但鄙视链总是隐约地在那里。乐华娱乐的孟美岐和吴宣仪在哪里都是焦点，一直就是焦点。三流公司的朱天天和杨超越，她们的基调就是努力，就是感激，无穷无尽的感激。
Battle就是生存

可是姜彦汐、朱天天和杨超越还是来了，还有自黑为“金华火腿队”的三位矮胖少女。
《创造101》的slogan叫“逆风翻盘，向阳而生”。谢天谢地，终于有一个地方，承认了卧室里的大象，叫做不公平。
不公平真的没有什么。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二字。101里的金字塔在哪里都是天然存在的。人生下来，相貌、智力、教育、家庭、血统、基因，无一不决定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只有承认不公平的存在，向着公平的努力，才是可能的。
《创造101》做到的，就是我们知道你们起点就是不公平。坐在金字塔顶端的，就是那些名门正派的娱乐公司，你们那些18线的公司的网红，只能排在后面。可是没关系，起点是不公平的，但坐在上面的那些人，你们可以把她们拉下来。
于是所有的battle都具有了意义。当你敢于正视不公平的时候，你就有了机会。
所以，我很惊讶的是，这些女孩们天然地就知道，battle就是生存。
在第一集里，那些坐在看台上，看着别人表演，等着分班的女孩子们，看着那些名门正派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发自内心地尖叫，好美哦，好瘦哦，女神！最搞笑的是金华火腿队的胖姑娘高秋梓说，跳热舞的时候，肉也会抖啊。
所以，她们知道和承认这些不公平，她们知道只有11个位置，她们知道就算自己努力了，付出了，战斗了，她们这些来自于18线女团或者草根歌手，也未必能够把这些根正苗红、名门正派、颜值高条子正功底好的练习生们拉下来。可是她们就是敢要，她们就是敢battle，“就是干”。
我非常清楚记得2009年《美国偶像》里的一个故事。来自德克萨斯的油管工Michael Sarver在比赛中说，我没有太高的梦想，只要第10名就够了。他恰恰止步于第10名。
▲《美国偶像》男选手Michael Sarver
你有多少的梦想，就有多大的功业。反过来说，没有人能够保证你努力了，就必然有报偿。这些女孩子们因为太知道不公平的存在，所以她们敢于向公平冲锋。
有时候我感觉真的必须向韩国的演艺圈致敬，因为他们似乎对于世界和价值的理解，比我们这个国度来得透彻而明晰。Produce 101创造的是一个天生并不公平的金字塔世界。可是你要有梦想，你要逆风翻盘，你就有机会能够把塔顶上的人拉下来，让你自己成为世界的中心。
这不是娱乐，这是人生，这是世界。这个世界需要创造公平的机会，使资源能够重新分配，阶层能够颠覆，穷苦能够翻盘。这个世界才是有意义的，有希望的，有未来的，才是真的有梦想的。
101的小姐姐们，她们不是在接受教育啊，她们是在教育我们啊：把金字塔打破吧，我们要坐上去！
▲“村花”杨超越的逆袭，使创造101的故事越来越成为真实

这101个女孩，有了这样的个性，有了这样的觉悟，有了这样的battle力量。甚或，我想说的是，一个社会只有有了这样的个性，这样的觉悟，这样的battle力量，有了这样的生产出如此之多的多元化、不一样的土壤，才有了这样的小姐姐。这一代小姐姐，还有谁能治得住她们呢？
自由竞争

导师团评委、原女团S.H.E的Ella看到强东玥叫出battle的时候，兴奋地跳了起来说，我等了一晚上。
可不是吗？如果强东玥看到评委老师们发给Yami一张A班卡，就乖乖滴走下来，那么这个世界实在就太乏味了。说明我们的90后和所有以前的世代都是一样的，习惯于听从于权威，听从于命令，听从于那些掌握权力的人。
可是，这101位女孩，无论他们来自于名门望族，还是来自于18线公司，甚或来自于偏僻的乡村，他们都是从市场之中、从网络之中成长过来。市场教育了我们一件事情：自由竞争。只有自由竞争，能够撕裂金字塔，把权威和权力拉下马来，重新塑造出一个秩序来。
强东玥输了，那又怎么样呢？第三集结束的时候，她是全场人气第二高的女孩，她马上就会重返A班了。Battle就是生存。
我当然还没有幼稚到认为《创造101》里的所有光荣与梦想，激情与眼泪，温馨与关怀，都是真实不虚的。因为它只是一档综艺节目而已。导演要控制，要制造冲突，要寻找热点，要煽情，要高潮，要制造出种种虚假的悲情与背景，要编织出感动与悲伤的桥段。
101组团以后我相信我还是不会看，就好像我从来不会看韩国女团一样。她们的音乐就不叫音乐。我也还一样看不上罗志祥、黄子韬的表演，S.H.E除了田馥甄突然绽放出她惊人的音乐天赋之外，实在也没有什么可观之处。她们只是娱乐，不是艺术。
但是who cares？在一个毫无文化含量的娱乐综艺节目中，你突然看见了社会真实，看见阶层流动，看见市场力量，看见一股新生的、不服输、不妥协的勇气，这，足够让人惊喜。
▲battle已经成为101的常态了

我一点都不否认作为一个中年油腻大叔，看着一班子豆蔻年华，青春靓丽的女孩，笑面如花，肌肤胜雪，在舞台上香肩半露，玉腿横陈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养眼与愉悦。可是在一个节操无限下坠的国度里，陌陌和直播更加能够满足简单的感官刺激。
说句实话，我已经许久不曾被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感动，在梅丽尔·斯特利普老去和汤唯嫁作人妇之后。可是我看见杨超越哭泣的样子，和强东玥努力的样子，我居然被感动到了。为了公平而自由竞争的样子，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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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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