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民工有工资保证金，教师有什么？

▲图：东方IC

在现有权力架构下，校长或教育局长遇到政府相关的“几把手”以“大局”之名拖欠教师工资，往往无能为力，也很难提出反对意见的，这种情况下，应当默认教师工资被拖欠的前提，设立预防性机制。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 任大刚

5月25日，在安徽省六安市金安区法律援助中心的努力下，99名农名工87万多元的血汗钱终于被追回并发放。

根据当地电视新闻报道，该欠薪案的简要经过是这样的：2014年底，开发商以及承建商就该发放工资，但农民工找到老板，老板也不出头。2017年4月，被欠薪的农民工找到金安区法律援助中心，中心立即组织律师团介入这起欠薪案，两次调解都没有成功。2017年6月，欠薪案立案，2018年3月，历经一审二审，法院判定开发商承建商应支付99名农民工工资876931元。

▲六安市农民工的血汗钱被讨回

法院执行大队则查实，开发商有农民工工资保证金，制定方案后，三天之内落实，欠薪案得到解决。

结合“六安论坛”的说法，在找到法律援助中心之前，讨薪的农民工曾经上访，但因总承包单位总以和实际施工方没有结算为理由拒不配合，事情最终不了了之。所幸他们并未放弃，找到金安区法律援助中心才解决问题。

一次性奖励是不是工资？

这条新闻播出两天后，5月27日，网上传出同样发生在六安市的教师“讨薪事件”，引发舆论高度关注。

5月29日下午，六安市政府部门称，本次集访诉求为“要求发放一次性奖励”。经调查，讨薪所涉及的金安区、裕安区没有出台“一次性奖励”政策，区直机关及区属事业单位均未发放“一次性奖励”；金安区、裕安区严格执行国家和省工资政策，及时足额发放中小学教师工资，没有拖欠教师工资。

▲六安市公安局发布的通报

而据媒体报道，安徽省巢湖一些学校的教师去年11月份就要求发放一次性奖励，当时安徽省十多个市的中小学教师发放了一次性奖励，但并未做到全省普及，六安市就不在其列。

六安市该不该发这个“一次性奖励”呢？

面对人民网网友的提问，安徽省的回答是，按照分级负责的原则，省辖市可结合各自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及相关规定，对本地机关事业单位的一次性工作奖励予以规范。言下之意似乎是，符合相关规定，某个省辖市经济社会发展良好，就发；反之，就不发。发不发的主动权，在省辖市手上。

这样，就会出现省内有的地方发了，有的地方没发，没发的教师当然心里不平衡，何况每年36000元，不是小数目。

一次性奖励算不算工资薪水？

如果是普惠的，那它就是正常收入的一部分，就应当算是广义的工资收入。再有，普惠到什么范围，是省普惠还是市普惠？亦或县普惠？都是问题。此外如果其他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发了，而教师没发，同样是问题。所有这些，在公开权威的媒体上均查不到答案。

这次六安发生的事件，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欠薪。今天经济条件好转，欠薪的痛苦正在被遗忘，但它是最不该被遗忘的事情，因为你不能保证，地方财政永远如此充盈。有的地方，一旦财政状况不佳，受害的很可能首先就是吃财政饭的当地教师。

欠薪之痛，痛何如哉？

不管是农民工也好，教师也罢，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都曾经是被严重欠薪的群体。

此前在一篇文章中，我整理过一组数据：

资料显示，1992年底，全国建筑施工企业被拖欠工程款总额达200亿元，1996年年底，这一数字猛增到1360亿元以上。原建设部提供的初步统计显示，至2001年底被拖欠款总量达2787亿元，2003年底进一步增长到3670亿元。这一年，通过中国工程建设信息网上报的已竣工项目拖欠工程款共1860亿元。

▲图：摄图网

2004年开始，国务院开展了为期三年的“清欠”工作，到2007年初，一共偿付农民工工资336.95亿元，历史旧欠问题基本得到解决。

但拖欠仍在继续。2010年2月初，国务院办公厅再次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地区、各有关部门和单位加大工作力度，切实解决企业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其中特别提到，地方政府拖欠工程款将不准新建项目。但偏偏这一条并未得到执行。以山东为例，截至2014年底，该省17个市（含所属县乡）政府拖欠工程款1006.07亿元，其中848.37亿元拖欠工程款是由于政府投资款拨付不到位、建设单位资金不足形成的，占拖欠工程款总额的84.33%。

拖欠工程款的其中一个后果便是，2015年1-10月，建筑业农民工上访投诉11354件，涉案农民工185447人，反映欠薪36.8亿元。

教师的工资拖欠同样曾经十分严重。在另一篇文章中，本人整理的数据显示：

拖欠工资的风潮始于1992年。《社会》1994年第9期一篇文章提到，中国教育工会调查统计表明，1992年1月至1993年5月，全国拖欠教师工资总额达20亿元，范围涉及除北京、西藏以外的各省（区）、市。

▲图：东方IC

陕西省70%以上的县份拖欠，总额达6914.72万元。湖北拖欠1.3亿，河南拖欠1.5亿。就连我国最大的特区海南省，1993年中有9个县拖欠教师工资累计达300多万元。四川仪陇县一个时期拖欠教师工资达7个月之久。

《基础教育》2005年第7、8期的文章称，根据教育部的统计，截至2002年7月份，全国累计拖欠教师工资总量距国家规定标准还有127.06亿元，涉及24个省份；仅2002年1-4月，全国新欠的教师工资就达到14.6亿元，涉及21个省份，420多个行政县。

除了拖欠，还有任意克扣。上述《社会》1994年第9期的同一篇文章提到，1992年某地有一个乡，为完成国库券、工厂集资、教学楼捐款、修公路集资等任务，乡政府一声令下，每个公职人员筹资1000元，限期上交，许多教职员工一时纷纷东借西凑，教学秩序大乱。

1993年10月，四川阆中修机场，阆中市保宁中学96名教职工（包括退休人员）的12800元工资被强行扣除。

为什么会发生大规模拖欠

农民工和教师工资如此被大规模拖欠，原因基本相同。

农民工工资被拖欠，主要集中于工程建设领域。

工程建设领域有一个特点，就是工程款存在集中兑付的行业特点，建筑商和承包商往往利用这一点，把本该每月付出的农民工工资积攒到工程完工时才考虑支付，如果建筑商承包商不能及时拿到工程款，那么他就有一万个理由不予支付，就像六安的讨薪农民工遇到的那种情况一样，声称没有结算，这样农民工就会拿他们没有办法。如果工程烂尾，要讨回应得的工资，更是难上加难了。

▲图：东方IC

教师被欠薪，主要囿于体制身份。教师一旦有讨薪的言行，通常会受到纪律处分的警告。为了这个饭碗，绝大多数教师会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通观两类性质的欠薪之所以发生，共同之处是：与雇主相比，尽管人数庞大但处于弱势地位，没有什么议价能力。雇主如果执行议定的工资，那当然很幸运；如果不执行，他也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比如没有结算，地方财政困难等等。而且通常情况下，受害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从维权的角度说，当然是“人多力量大”，但走法律途径也往往会失败，除了司法被干预，还在于维权群体容易被各个击破。

建筑类农民工欠薪是怎么解决的

拖欠农民工工资的行径，反复治理，不断反弹，几乎成了“绝症”，有鉴于此，有的地方开始启用“工资保证金”制度，后来这一制度在全国铺开，起到良好效果。

在网上随意搜索，找到一份广东中山市的规定：

“建筑面积在1000平方米以上或合同造价在50万元以上的建设工程项目在申领施工许可时，施工单位除缴纳现金外，还可以银行保函方式缴纳工资保证金。”——注意，这是工资保证金制度的核心内容。

“工资保函担保额度按照工程项目合同总造价3%的比例（最高不超过300万元，含本数）开具。”

“工资保函有效期截止时间为施工合同约定的工程竣工验收合格之日后90天。”

对信誉良好的建筑商，有的地方对工资保证金实施差别化管理。如绍兴市对信誉良好，由银行代发工资的建筑商，下调保存金额。

▲农民工领到由银行代发的工资（图文无关，图：东方IC）

并不是说实施了工资保证金制度，就一劳永逸解决了建筑工人工资被拖欠问题。就在写这篇文章前，有记者就称仍经常接到农民工被欠薪的投诉。

我认为，工资保证金制度是一种针对特殊行业、特殊时段的临时性措施，只是在农民工聚集的建筑类企业实行，其他行业，有的经营规模小，有的资金紧张，如果再要实施工资保证金，不利于小微企业发展，因此不实行为好。但如此一来，欠薪问题仍无法根本解决。

总之，没有包治百病的办法。

教师有没有必要实施工资保证金

本人认为教师有必要实施工资保证金，原因在于：

其一，如上所述，教师工资（包括绩效奖，其实也是工资的一部分）如果被拖欠，由于他们绝大多数选择忍气吞声，有关政府部门的官员吃准了这点，料定他们不敢怎么样，因而有很大的隐蔽性，等到问题暴露已经很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设立一种机制，确保教师工资不受地方财政部门的影响，完全有必要。

第二，目前的教师法虽然规定“教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应当不低于或者高于国家公务员的平均工资水平，并逐步提高”，又规定“拖欠教师工资，损害教师合法权益的，由上级机关责令限期归还被挪用的经费，并对直接责任人员给予行政处分；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但在相关研究者的调查中，“高于公务员收入”之类的规定执行并不理想，也没有听说过谁因为拖欠教师工资受到过法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