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我从来没有赢过我妈。

身边有很多母亲,每个母亲都值得写成一本书,品读咂味。我妈当仁不让地排第一。

她是怎样一个人呢?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有时候觉得她真是我见过性格最复杂、最多元的人,就像重庆层出不穷的山,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全是风景。处处是意外,随时有惊喜。

她22岁结婚,跟父母一起生活了22年;我哥15岁开始离家,他们共同生活了15年;跟父亲结婚3天就开始两地分居,直到她47岁才真正生活在一起,他们共同生活了11年;我18岁之前一直跟着她混,现在又在她身边有5年,满满当当23年。

——真没想到我会这么忠诚!
她对我成长的关心主要表现在……嗯,算了,还是别提了,母爱有很多形式。

她经常想揍我,但经常揍不到我。一是因为我哥调皮,能够引开炮火,而我成绩好又不闯祸,她找不到收拾我的借口;二是我经常跟哥哥打架,一拳一脚认真练习武艺身法,她抓不到我。

中年女人嘛,生理机能上总是没法跟能量爆棚的小孩子比的。而且小孩子没有负担,说跑就跑,一溜烟儿就踪影不见,而中年妈妈们不能跑的,手里的菜刀、脚下的柴火,哪一样都是她们的枷锁。灶台是她们的事业,孩子是她们的未来,围着灶台转还是围着孩子转,历来都是天下母亲都难两全其美的选择。明天比今天重要,但今天不过,就到不了明天。我妈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毕竟火烧水开,等着下锅呢。

等着挨刀的人,就只能动口收拾了。嘴巴超厉害,句子像刀子一样刷刷刷飞,扎得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宁愿她动手。

但她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在我身上演练,她妈妈对她使用过吴穷尽的招数。甩火钳、砸锄头把子、泼剩菜、揪头发……她觉得女人不在娘家受点委屈,怎能学会在男人面前臣服?折磨得女儿越不能抵抗,预示着教养越到位,将来去了婆家,才会受到尊重。

像我这种反骨重的人,就是打小儿欠收拾。
但是明显外婆教育工作开展得比她还失败,不但没把她教育得服服帖帖,还越揍越强悍。我妈在大生产运动中变成了当地一霸。小小女子、小小年纪顶起家里主劳力,跟着男人们挖地、挑粪、扛粮食,流血流汗不流泪,抢回公分挣口粮。

又漂亮又强悍,声名远扬的女孩儿,很快吸引了我爷爷的注意。老爷子那时候主管一区三镇的基层工作,习惯拄根弯木在乡间走动,一边视察民情,一边给三个儿子寻老婆。作为长儿媳,生产大队一枝花被忽悠进了老T家。

小老T又忽悠她去做生意,本来那个年代女人都羞于抛头露面的。结果她完全hold住,跑马飞车进出货品,很快就名震三地。我小时候屁孩儿一样在街上,晃二朗当地走着路,偶尔面带痴笑YY一下暗恋的男同学,忽然就会撞到几个湖北佬。他们老远瞧见我,满脸堆笑地问:“你是魏大侠的女儿吧?跟你妈妈一样漂亮哦!快带我去找你妈吧。”
我叔我姑都不信:“不可能。”小孩子可不打诓言,我急着描述细节:前天是三个女的,穿的红黄蓝,长头发卷头发短马尾;大前天是两个男的,一个高一个瘦,云云。

他们呲之以鼻:“胡说!你哪有你妈年轻时候好看!”

太没有家族荣誉感了,这不变相指责自家基因拖后腿么?听自家亲戚这么比较过后,我再也不想照镜子了:谁信他们的鬼话啊,这个女人又胖又凶,哪像我这么苗条纤细气质如华?人间真可怕,遍地是谎言。
妈妈太威风了。导致她女儿我,在女同学们早早被下聘礼的黄金时代,完全没人敢上门来问我的只言片语——她说她女儿不是用来嫁人的。我也不知道我是用来干啥的,她到现在也没说。

她的人设是暴烈铩风的魏大侠,是那把从山上摔下来,磕到石头上头破血流也没流眼泪的硬骨头。但实际上她的人生是软弱好欺的甜白傻姑。我们一起去逛街,迎面走来个耀武扬威的少年,骨头像钢铁一样,硬梆梆撞到了她的眼角。少年看她一眼,一言未发,走开了。

我们回头看,她正用手捂住被撞的半边眼角,眼神里满是幽怨:“他撞我~”嘴唇嘟起来,声音颤抖。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期期艾艾地看着面前已经长成了男人的儿子。

人来人往中儿子看到老妈妈一副娇娇少女的神情,刚毅的脸部线条也变柔和了:“谁撞的?”肇事者已经人遁了,没有给任何复仇机会。儿子只好问:“严不严重?”

老妈妈蚊子一样回答道:“疼~~”眼神往上瞟住儿子,眼眶里泛起一层水雾。忽然发现女儿在旁边一副呆鸡的表情,轻轻往上的眼白就狠狠往右边一抡:“哼!”

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做母亲已经第五年,女儿经常在我怀里翻滚,娇滴滴地不成样子。她每次都特别羡慕嫉妒恨。

女儿会说话的第二年,她开始撺掇小孩儿叫她“老妈妈”。年轻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小孩儿就抱着老妈妈又哄又亲。年轻妈妈一回家,她就只能站旁边看着,时不时酸溜溜地来一句:“老妈妈没人爱咯~”

她有时候会唾我们:“得~意!”得字发音时,要在中间转个弯,表示不无嫌弃。这个表达的意思是东北人的“嘚瑟”。还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孩,语言环境很单纯:“我没有得意!我根本就没有得意,我只是喜欢妈妈!”

一般来讲,越无知的人越坚持自己意见,脾气也比较暴躁。无知的小孩儿听到老妈妈说她“得~意”,就会奋起抗议自己不“得意”。老妈妈觉得这么个小事还生气,就是“得~意”。两个暴烈分子恨不能互相抱着爆炸两次。
今年母亲节的头一天晚上,小孩儿非要给我洗脚,因为母亲节就是要给辛苦的母亲洗脚和捶背。

我说不用了,我有脚气。小孩儿不依:“我用手给你洗,手又不会得脚气。”一副不容辩驳、义不容辞的表情。既然说不过她,也不想真的说过她,就心安理得地坐下让她洗。犯不着嘛,养女千日,洗脚只有一时,有便宜不占,我傻呀?

老妈妈开始说“小孩儿懂啥呀?就是图个好玩,浪费时间!”她觉得让小孩儿做事就是给自己讨麻烦,回头还要收拾小孩子泼洒出来满地的水。得亏她是这种落后思想作祟,让我和老爹在家乐得清闲、懒得不成形。

结果看到小孩儿洗得像模像样的,小手儿撩撩水,搓搓脚趾头,忽然就有点眼热。倚在门框上说那你也给外婆洗洗脚嘛,我也过个母亲节。

小孩子头也不抬:“你又不是我母亲,我的母亲是妈妈。”5岁半的逻辑无懈可击,被拒绝的外婆目瞪口呆,一脸愤恨地望向我。

我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她的女儿没有我的女儿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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