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小万工 | 排版：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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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6日是我和理老师结婚纪念日，八年前我在上帝面前立下誓言：
我愿嫁他为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我都要爱他、安慰他、尊敬他、帮助他，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回想自己的婚姻，真是感恩——爱情甜美，生活优裕，凡事顺遂。以至于我回想这段誓言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心虚：
我能在正当最好年龄的时候爱上他，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他，在他选择自己所爱的工作的时候支持他。
可是如果真的面临疾病、贫穷、负债，我还能爱他、安慰他、尊敬他、帮助他，与他共同承担吗？
我并不知道，但想到这些的时候却没有那么惧怕，因为身边就有一位这样的好姐妹，真实地经历这一切重担，仍满有盼望。
01
和理同学刚开始恋爱时，我并不是基督徒，却喜欢读圣经。我们每周的例行约会就是去教会的查经班（理解成圣经读书会吧）。同班小倩就是我心目中理想基督徒女孩的样子——齐耳短发，笑容干净，端庄美丽，在北京大学法学院读大四。
她分享中总提到另一个弟兄的名字，沛。虽然我并没有见过沛，却能感受到她那种浓浓的爱意——提到沛的时候，她花痴的眼神就跟我看理同学时一模一样。
理同学跟我说，沛比小倩大一届，他们非典时在北大静园的草坪上相识。去年沛从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毕业后，受聘去上海做了一家书店的店长。
当时小倩正在筹划毕业出路，也拿到了厦门大学法学院的推研名额，最终却放弃，决定去上海的台资制造业公司做法务。之所以选择这个公司，就是因为沛开的书店就在这个企业园区里。没有户口，虽是大企业待遇也一般，我有些替她惋惜：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值得你放弃一切去跟随么？
02
大五那年，我也面临毕业，羡慕大上海的繁华，就去了那里最好的设计院实习。对比之下感觉南方整体的设计环境比北方要好，有更自由更新鲜的空气。但理同学当时已经决定继续留在北大读研，如果我留上海，预计会异地至少三年时间。
纠结当中，我想到当年为了爱情投奔上海的小倩，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我们约在他丈夫开的那家书店见面。
和我想象中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毕业生开的书店落差颇大，窄小的门脸，里面满满当当的三排货架，都是各种书籍，我随手拿起来高中时很爱的余杰的《香草山》。
在这片已经不再蔚蓝、不再纯洁的天空下，如果还有一双眼睛与我一同哭泣，那么生活就值得我为之受苦吧。
——《香草山》 宁萱
看到小倩，我就觉得她还是当年模样——齐耳短发，笑容干净，只是愈加端庄，多了一种已婚女子的那种宜室宜家的恬静美丽。她温柔招呼我，也给我介绍门口正在卸货的丈夫——瘦瘦高高带着眼镜的斯文男生扛着一大箱子书正往店里送。
我笑了，不是店长么？他挠着头解释，书店很小一共只有三个人，店长其实兼职财务、小工，最近刚上线网店，所以还设计网页，作店小二呢。他说这些的时候，微笑着回头望了望店招上“荣耀书房“四个字，那欢喜神情就像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们租住了企业园区里的一室一厅，房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净妥帖。中午在他家吃饭，席间聊起他们这一年的生活，小倩来上海没多久他们就在园区当中漂亮的小教堂成婚了。我注意到摆在客厅中的婚纱照，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那种，新娘穿着婚纱坐在草坪上，旁边站着她的良人——素颜、没有p过图，看起来就像是路人照的，笑容却幸福得动人。
只是从甜美的爱情到幸福的婚姻，并不像童话中那般顺利。
小倩是内蒙人，沛是福建人，南北婚礼的习俗差异巨大，内蒙要收聘礼，福建要收比聘礼更加丰厚的嫁妆，他们俩夹在父母当中闹得颇不愉快，甚至一度无法继续操持婚礼，而闽南注重排场的婚嫁习俗也和他们举办的连婚宴都没有的教会婚礼有霄壤之别，进行中沛的父亲甚至一度离席……
说起这些时，小倩特别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是她很快收起自己的无奈表情，沛轻轻揽住小倩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还好我们俩过得这么幸福。
我多少能看到他们的幸福：沛做着自己一直想做的工作，将大学时拯救自己脱离抑郁的信仰书籍分发到全国各地；而小倩就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工作，准备司法考试——虽然在这个陌生的的大都市好像一时半会买不起房子，但真是有人一同欢喜一同哭泣啊。
最后我并没有问小倩到底后不后悔来上海啊，因为从她家出来的时候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付代价的，但若是真爱，就都值得。
03
那个周日我在上海人民广场旁的沐恩堂礼拜完，就红着脸给理同学发短信：
实习结束我回北京找工作，等我毕业了你得娶我。
我不知道未来的道路，但那时就是觉得什么都不害怕，回过头就看到教堂正面的几个大字：
真理使尔自由。
一年后我留在北京工作，我们就如约成婚了——并没有预料中顺利，他的父母觉得他还没有研究生毕业担心他影响学业，我的父母也疑虑他尚未工作物质没保障，会不会委屈自家姑娘。起初不被父母接纳的时候也很难过，但想对比小倩和沛当时遇到的艰难景况，就相信这些都会过去的。
在豆瓣上找了一个发烧友拍婚纱，租了万柳的小一居做婚房，在教会亲朋的祝福下举办了盛大而简单的婚礼，最终也得到了双方父母的祝福。
而当我们婚礼完，开启二人世界新生活时，想到以后一辈子都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铺着床扫着地笑容就忍不住荡漾出来——
就应该在两个人最爱的时候结婚啊，比起爱情，房子车子算什么。
04
再次见到小倩已经是两年后。
沛回到北京，在互联网的大潮下，他决心从线下转到线上，告别荣耀书房去了当时颇有影响力的信仰书籍网络平台“报佳音“，小倩也调到了北京的分公司。几个月后我和丈夫辗转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坐公交去探望时，他们的大儿子已经满月了。
小倩明显胖了，笑容里满满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他家租住在大兴的一个回迁房小区里，陈设简陋，一室一厅因为有了孩子被各种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小倩麻利地哼着歌给孩子洗完澡，又为我们准备了一大桌丰盛饭菜。交谈中我们知道沛工作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他每天骑电动车去上班，单程要一个多小时，而小倩虽然已经通过司法考试，却预备好休完产假就辞职在家自己教养孩子。
我真佩服小倩的勇气，毕竟网络书店其实一直是半亏损状态，沛虽然是经理，收入却并不高。
可是沛显然非常喜欢他的新工作，兴奋地跟我们介绍他们是如何筛选有价值的书籍，通过网络提供给全国各地有需要的人。他挠着头说，以前念大学时遇到好的书都是自己一本一本复印了通过邮局寄给朋友，没想到现在可以带领一个团队一起搜罗好书，通过新的平台推广给更多有需要的人。而旁边的小倩则一脸崇敬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笑着打趣说：得了得了，我先生可是全国知名的书籍工作者。
他们的儿子皮肤黑黑的，并不如我想像中电视里那种白白胖胖的娃娃那么可爱，但名字很有意思，仰恩，仰望恩典。

离开他们家回去的路上，理同学感慨沛的理想主义，能顶住家人压力，选择很辛苦、薪酬低但却是真正有价值的工作。我却在心里默默想着，原来像小倩那样租房子怀孕生子也可以很幸福呢——原本我当时在地产公司，看着房价飞涨，其实特别有压力，总觉得好像必须有房子再生娃才安心。
一年多以后，我俩也在出租屋里幸福满满地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而理同学也如沛一样，北大物理系硕士毕业后选择了自己认为最有意义的工作，成为了一名高中老师。他当时还有些担心高中老师薪酬低会不会亏欠我，我就说我也有收入啊，人生这么长，为什么不选自己所爱的工作呢？
婚姻既是约束和责任，却也因着彼此间互相的扶持，让两个人在生活的选择中都更加自由。
05
我们的大女儿出生后，小倩他们一家搬回了中关村——大学时带领沛读书的一位老师出国做访问学者，将她在北大的教师公寓让给沛一家居住。
时隔多年，我们又得以在同一个教会聚会，于是和其他几对新婚夫妇一起开设了一个夫妻小组。每个周末我们都聚在一起，轮流去各个家庭吃饭，了解彼此，也交流婚姻家庭中遇到的问题，彼此扶持，沛是这个小组的带领。
这时小倩有了第二个儿子，就继续选择在家，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到无话不谈，从原生家庭的重担到夫妻间的不虞之隙再到育儿困惑。
了解得越多，我就越佩服小倩啊，因为在我看来，沛虽然正直，但在家庭生活中简直不通情理。
沛有两个姐姐，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每年春节他们都必须回闽南过年。作为独生女的我觉得简直难以想象。但小倩特别顺服，趁着平时带孩子回自己家探望父母，春节的时候都带着孩子随丈夫回家。
沛的工作特别忙，小倩独自在家带孩子。但沛又对带孩子这件事有各种想法，布置给小倩要求贯彻实施，虽然他有空的时候也尽量参与育儿，但毕竟带孩子的主力是小倩啊。要是我的话早就会对理老师暴跳如雷，你有意见你来啊！
可是小倩竟然能怀着二宝的同时在家教养大儿子，还几乎包揽全部家务。我看过她贴在家里墙上的育儿时间表，按照丈夫的建议将孩子每天在家的学习生活规划的丰富多彩，仰恩没有上过任何的早教，却在小倩的照顾下智慧和身量一起增长。
最让我没法接受的是沛坚持不买房子！
我们当时为了给大女儿落户在北京远郊买了一处期房，也推荐给小倩，她有些心动，沛却坚决地拒绝了。
原因是他们不想向父母借钱。因为关系特别亲近，我清楚知道他们这些年确实没有任何积蓄。沛的收入有限，房租加上养孩子，他个人还常常免费送书，支援其他有需要的人，他们家是我们这些小家庭中唯一一个工作后就按月给老家寄钱供养父母的家庭，所以是真正的月光族。
我特别不理解，甚至有点替他们着急，在我们这一代80后当中，父母出资付首付购房已经是非常普遍的行为了，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大城市生活不但不愿意找父母支持首付，反而每月给父母钱！
更让我不解的是，小倩虽然起初有些挣扎，尤其在买房这件事上，但她却始终支持丈夫的决定，最后竟然安之若素，全盘顺服下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我不由得感慨就上帝真是爱沛啊，给他这么好的妻子，又觉得上帝真是爱我啊，给我像理老师这么好的丈夫——我们是同乡，每年春节都能一起回家，甚至能在我们家住，在育儿上全力维护我承担很多的家务，双方父母都愿意支持我买自住的房子。
也许幸福家庭的相似点，并不是上帝配合的两个人都完美无缺，而是有缺欠的那个人恰好找到了另一半来弥补。
06
后来才知道沛的这个缺欠比想象中更大呢。
当时我们因为各自搬家，有段时间没有联络了。沛突然建了一个微信群叫“为父母祈祷”邀请我们进去。进群后才知道他的父亲患了肺癌，时日无多。
沛不得以放下工作回福建照顾父亲，在群里非常真实地分享他与父亲相处的各种软弱和挣扎。后来病情的发展，需要用钱的数额越来越多，沛回去整理家中账目，发现父母多年间按照闽南的风俗在婚丧嫁娶间各种铺排，竟然欠下了高达四百多万的巨额债务。
四百多万！我们整个群里都震惊了。沛的家族都劝他干脆赖掉账目跑路吧，群里的兄弟姐妹也纷纷出谋划策建议他依法办事，利率高的债务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但沛和小倩商量完之后做出了一个让我们都大跌眼镜的决定——他们要替父母承担这部分债务，不想因此失信于乡里。
四百多万！我的第一反应是替小倩不值，多年操持家庭，独自抚育两个儿子，供养父母，竟然还有一个无底洞等着填补；同时在心里埋怨沛，早年间听我的劝告找父母借钱买房，此时至少卖掉房产，还能弥补亏空，何必当初。
最郁闷的是，我又说不出来沛做的决定有哪里不对，他明明行的堂堂正正，无可指摘，除了愧对小倩。
身处其间的小倩却并不像我这么气愤，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默默支持丈夫的决定，始终尽心竭力地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在这种景况中，他们竟然意外地有了第三个孩子。
她担心丈夫在北京和福建两地奔波，身体受累，就从老家搜罗来小米熬粥给沛养胃。姐妹们去她家吃饭的时候发现内蒙的小米特别好，就都托她帮忙一起代购邮寄。为了交易方便，她怀着老三带两个儿子之余索性开了一家微店开始卖家乡小米，由此一发不可收拾，又上架了多年在闽南卖鱼的婆婆加工的新鲜纯正的鱼丸，新疆的姐姐采购的各式干果，内蒙家乡的荞麦面和手工黄油……婆婆也因着自己能参与这样还债的工作，逐步放下焦虑，全心信赖媳妇。
沛一度在债务的压力下准备辞去 “报佳音”总经理的工作，应聘其他薪酬丰厚的著名电子商务公司。但因着微店经营得不错，小倩却越来越有信心，鼓励他不要因着现实放弃自己的理想，要仰望上帝的无尽恩典。
丈夫遭遇巨变的时候，妻子要有怎样的信心，才能和他安静领受这化妆成苦难的奇妙恩典！
07
我是这样的妻子吗？
纪念日那天，我跟理老师说自己特别庆幸嫁给了他，结婚八年，仍然维持着如初恋般的美好爱情。我们的婚姻其实就如多数城市普通家庭的幸福婚姻一样，岁月静好，父慈女孝，买房买车，工作生子，即便偶有争执也终究波澜不惊。
而我观看小倩和沛十年的婚姻生活，就会发现他们凡事都是逆世界潮流而上的:
在我想着毕业即分手为了各自前途各奔东西的时候，他们教我为爱妥协彼此相守；在我拿着TOP2的学历追求更高的职位更好薪酬的时候，他们选择不忘初心彼此扶持；在我觉得孩子就该老人帮带的时候，他们选择了自己辞职教养孩童；在我倾尽两边家庭支持在大城市付首付买房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按月供养父母，甚至为父母还债……
我自问并没有那么纯粹，常常在现实和理想之间挣扎摇摆，甚至有时候觉得他们这样为人处世是不是很傻，太吃亏了。可是每当看到他们我又觉得很安心，安心在这样物欲横流的喧嚣世界还真的还有这样的人，可以不为潮流裹挟，可以靠着恩典直面惨淡的人生，可以不被生活击败，反而活出了更丰盛的生命。
转念想想，四百多万的债务，像我们这代80后很多城市家庭为了购买房产都会背负，但是如他们一样在逆境中深刻理解，彼此相守的婚姻，却是多么稀有。
我们争先恐后地愿意为了房子背负巨额的债务，那么为了爱呢？
在小倩开微店之前，我从来没有在微店里买过任何东西。但是自从她开微店之后，凡是他们家有的食物和用品，理老师都会提醒我应该在那里买。
她为自己的微店取的名字，叫做“更美家乡”。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因着一位妻子的智慧和爱，原来对沛来说充满伤痛和羞辱的家乡，变成了祝福和喜乐的源泉。原来在人看来充满了贫穷、失意、疾病的绝望生活，因着在婚姻里恒久践行约定的妻子，变成了满足、健康、充满盼望的人生。
这样美好的女子，真是如百合花开在荆棘中。
我们切慕爱情，却只看到爱情的美好，何曾看到背后的艰辛。而我们盼望婚姻，固然是为了同领生命之恩，又何尝不是为了患难临到时那双共同哭泣的眼睛。
小倩和沛何其有幸，在这片已经不在蔚蓝不再纯净的天空下，都找到了那个愿意共同受苦的灵魂，那双愿意共同哭泣的眼睛：
他们都是顶尖名校最好专业的毕业生，他们在地上没有任何房屋，他们的银行账户中除了债务没有任何财产，他们却有众人见证的美好婚姻，他们却有三个名字都叫“恩典“的儿子，“他们却羡慕一个更美的家乡。”

今日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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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却羡慕一个更美的家乡，
就是在天上的。
｜希伯来书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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