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在看春晚小品或相声节目,有时也会断断续续听不懂,get不到笑点,以至于有人笑我反射弧太长。
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赵周贤
除夕,在深圳家中准备年夜饭的时候,老婆突然说了句:“哎呀,今年的春晚怎么看呀?”因为自从有了网络,长期不看电视,去年我把家里的有线电视停了。
跟很多人一样,老婆认为,除夕团年除了吃年夜饭,其中还有的一个例牌节目就应该是一家人一起围着电视机看央视春晚,否则就太不像过春节了。
除夕夜人们吃着饺子看春晚
后来,发现家里的网络盒子,也能收看央视春晚直播(网络所谓的直播,其实是延播,因为晚了差不多11分钟),她心里头的大石才总算是落了地。
但是,说实话,对于除夕看不看央视春晚,我倒无所谓,又或者说,我对央视春晚基本是无感的。
1
为什么?因为我家里从小就没有看央视春晚的习惯。
早几年,AC尼尔森媒介研究曾公布过一个央视春晚的地区收视排行榜,数据显示,在我国北方地区,央视春晚的收视率要明显高于南方,其中东三省位列前三甲(辽宁88.8%、吉林87.7%、黑龙江85.3%),而广东5.3%、广西2.6%、海南1.6%排名最后三位,央视春晚收视率南北相差达80多倍。这也和我多年已经形成的第一印象比较相符。
网络上流传的“2017年春晚各省收视地图”(图片来源:微博@数知实验室)
为什么没有收看央视春晚的习惯?我想很大的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看不懂、听不明白。
我出生在粤西地区,当地的语言属于广府白话方言中的一个分支,平时很少说普通话。
打小开始,我们那里的人说的话都是当地方言,包括老师上课,基本也都是用当地方言教学。一般从小学三年级开始,语文老师就要开始用双语(方言+普通话)进行认字教学。至今我仍然清晰记得,当年高中班上有个来自黑龙江佳木斯的同学上课时的那个痛苦表情,因为除了英语课,老师课上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作者小时候使用的(普通话+方言)注音字典
那个时候,大家日常看的也都是讲粤语方言(广东白话)的电视节目——要么是广东电视的珠江台,要么是香港的亚洲电视本港台(现已倒闭)或无线电视翡翠台,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基本不看。
大学有一天,同学在宿舍里看一个鞠萍的节目,我问:“这个女的是谁呀?”同学非常惊讶,“这个是‘鞠萍姐姐’呀,我们从小看她的节目长大的,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当时想,那可是你们的童年,之前我可从来都没看过她主持的电视节目。
至今我仍然印象深刻的是,小时候村里放电影,放映员在一边放电影的时候,还得一边用方言讲解甚至一个人就给电影里讲普通话对白的演员进行配音,否则,大部分的观众都可能听不懂电影里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2
我真正开始学讲普通话,还是等我到了上海,上大学的时候。
刚进大学,我们班上有三个同学说的“普通话”老师和同学是根本听不懂的。这三个人当中,一个是我,另外两人其中一个来自福建、一个来自山东的沂蒙革命老区。
当然,很多时候,我也听不懂某些口音很重的老师或者同学说的普通话来的。尤其是班上有一个来自赵本山家乡——辽宁铁岭的同学,他说话时就像机关枪一样快,经常是他和我说了一大通,结果最后我一句话也没听懂。
幸亏,那个时候香港的粤语歌曲比较流行,宿舍里的同学对学唱Beyond、张学友、刘德华等明星的歌曲兴趣很大,于是我们便相互交换学习语言。晚上他们一伙人在宿舍教我讲普通话,纠正我的发音,而我则教他们几句不咸不淡的广东白话。
张学友与刘德华
我在这里之所以会用“不咸不淡”这个词,是因为我们那里的方言虽然是属于粤方言广府白话里的一个分支,但不算是正宗的广府白话——当然,凭借多年看广东台或香港电视的耳濡目染,教他们一点三脚猫的广东白话也是卓卓有余。
其实,像我这种老广,讲普通话最大的问题,估计就是不会发翘舌音的字。
刚开始,我常常就将“质量”读成“剂量”,班上的同学总是哈哈大笑。为了纠正我的发音,有一个上海同学,还拿“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这个绕口令,亲自给我示范如何发音、卷舌、吐气。按照他教的方法练习了一段时间,居然能顺利读下来,虽然说得不是很溜,但我的普通话也算是大有长进。
当时大学里有一门课程叫《公关语言艺术》,老师在讲到某个概念时,会突然不说,而是叫大家翻开教材,然后再请某个同学站起来读一下,而我总是那个被他点到名的同学。一开始,我对老师上课的这个习惯非常反感,心想:“我普通话这么差,你叫我当着大家的面朗读,不是在羞辱我吗?”
多年以后,当我在用普通话和别人交流,对方夸我说听口音分不出我是老广时,我才慢慢明白当年老师的良苦用心:也许他当时在课堂上那么做,就是为了帮助我增加开口的自信,鼓励我多讲普通话呢。
3
再回头说一下像我这样的南方人对央视春晚不感冒的现象。
有人指出,东北话是央视春晚舞台方言元素中的“第一势力”,像在过去,“赵本山和黄宏的小品中东北方言的表现元素出现得最为频繁”。除了东北方言,央视春晚出现频率较多的还有陕西方言、唐山方言、河南方言、山东方言,而南方方言则相对弱势。
东北话是央视春晚舞台方言元素中的“第一势力”
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的吴丹在《央视春晚南北收视悬殊的成因分析》一文研究中指出,“听不懂东北话,理解不了北方的习俗,找不到自己身边的明星”,这些都只是南方观众对春晚淡漠的助推器,根本的症结还在于南方观众“(对春晚)在文化和情感上缺乏认同感和归属感”。
在广东(深圳地区外来人口多,可能例外一点),像我这种接受过大学教育、算是有点文化的人,都花了差不多30年的时间才慢慢看得懂央视春晚的节目。但是,即便如此,现在我在看春晚小品或相声节目,有时也会断断续续听不懂,get不到笑点,以至于有人笑我反射弧太长。
曾有媒体调查显示,福建、两广和海南地区的观众表示,央视春晚的语言类节目有10%完全听不懂(而这些讲得又快又含糊的地方往往是节目的笑点),有30%需要靠猜测,超过70%的观众表示希望能够看到中文字幕或大年初一再看有字幕的春晚重播。
为什么南方人不看春晚?“知乎”上有个回答:“给你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吧,学了几年标准普通话的(非北方方言区)南方人看东北二人转,就像你学了几年英语去听印度人用印度口音的英语讲笑话。”虽然答主很谦虚地说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是我认为他的比喻还是很直观、也很恰当。
2018年央视春晚(图片来源:微博@春晚)
由此也可以想像,我们父辈的那一代人他们在看央视春晚时的感受:对他们来说,也许那不但不是一种享受,反而是一种折磨。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点其他的娱乐消遣活动,或去逛花市,或者约到三五好友搓麻将、唱K,那一家人除夕围坐在电视机前看央视春晚的直播就绝对不会是首选。更何况,本地电视台或香港电视台同一时段还有以粤语方言播出的地方春晚呢。
4

如今我定居在深圳。今年除夕,我发现女儿在观看央视春晚时会时不时地发出笑声,我想她也许是看懂了其中节目里的某个笑点。
女儿现在快7岁了,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但是我们家乡的方言又或者是本地的广东白话,她一句都不会讲,看到此景,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我们因为严重的地方主义观念,只讲方言,虽然学了汉语拼音,但还是不会讲普通话,看不懂春晚,甚至因此而受人耻笑。
现在的情况则恰好相反,身边很多小朋友要么“识听唔识讲”(会听不会讲——广东白话),要么干脆连一句广东话都不会说。
我估计,现在这种方言的衰落不止出现在粤语地区,即便是在江浙沪一带的吴语地区,以福建为主的闽方言区,湖南的湘方言区,以及各地的客家方言地区,也都在或多或少地发生着,有的地方甚至还可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这种方言文化的式微,从语言文化保护的多样性角度来看,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听我家乡当老师的同学讲,现在我们老家那个原来方言很强势的地方,因为学校推广普通话,除了个别年长的老师,当地学校课堂上用普通话教学的情况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普遍了。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觉得文章不错,就打赏一个吧!

最近更新
汇聚思想,分享锐见
公众号ID:ibingchuansxk
本文图片部分来源于网络,
欢迎权利人与我们联系以便支付稿酬,
请于后台留言。
点一点广告,心情会更加愉快!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