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处莫焕晶死刑，只是抚平了公众的一道伤口 | 冰川话题
莫焕晶这样沉迷赌博铤而走险走上犯罪道路的保姆，毕竟是少数。但是，大城市的住宅小区，是否存在和事发小区同样的安全隐患，这却是一个更具普遍性也更让人焦虑的问题。
2月9日，杭州“6·22”保姆纵火案一审公开宣判，纵火焚烧雇主的保姆莫焕晶被判处死刑。她的主要罪名是放火罪，另外还有盗窃罪。
在现行法律下，这个死刑判决没有什么争议，但是本案留给当事人的伤痛和整个社会的思考，在相当长时间内都会持续下去。
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情况通报非常详细，谨慎地回应了社会对此案的关切。尽管处以极刑，但是法院对莫焕晶“故意杀人”的指控，也没有采纳。对莫焕晶放火细节的举证足够详细，包括她曾在网上搜索的关键词都公布了出来。
舆论普遍相信，莫焕晶的上诉已经没什么意义，这大概是最近几年来最没有争议的一次死刑判决了。
的确，莫焕晶放火，导致女主人和三个孩子死亡，这是人们无论怎样都无法原谅的罪行。除了对“杀人放火”凶残行为的痛恨，在莫焕晶身上，还体现了某种道德缺失：忘恩负义，沉迷赌博，作为一个保姆，屡次偷盗东家的财物。
这是一起在事实和意义层面都触动了公共神经的案件，莫焕晶的死刑，算是“恶有恶报”，至少抚平了公众在这方面的恐慌，朋友圈不少人对死刑判决拍手称快。
▲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结果公告
回首此案的公共舆论，我们不难发现，针对莫焕晶的恨意，其实只是此案最初也是最表层的“民意”。案发后，不少媒体把焦点都聚集在莫焕晶本人身上，到她东莞老家寻访。
更认真一些的媒体，则把思考扩大到整个保姆阶层。如果对保姆进行更有效、更科学的管理，把莫焕晶这种明显有问题的人排除在外，或许能更好地保护中产以上阶层的家庭安全。对保姆的警惕，催生了不少10万+爆款文章。
很幸运，有澎湃、新京报和“我们视频”这样的严肃媒体，以及王志安等人的调查，最终指向了两个更严重的问题：消防的接警处警是否称职？小区在火灾防范方面是否存在过失？这才是真正有“公共性”的问题，是更有价值的问题，当然，也是更难以回答的问题。
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通报，没有回避这两个问题。关于消防的出警，给出了详细的时间节点，包括消防救援不力的原因，都有详细的交代。
更重要的是，通报明确无误地指出了事发小区在消防上的不足：
消防还在那时实施灭火的过程中发现供水管网水压不足，遂沿楼梯蜿蜒铺设水带金星灭火。火灾扑救时间延长，与案发小区物业消防安全管理落实不到位、应急处置能力不足及消防供水设施运行不正常，致使供水管网压力无法满足灭火需求有一定关联。
▲灾难发生现场
法院在这个问题上的表述非常谨慎，认为“上述情况不足以阻断莫焕晶本人放火犯罪行为与造成严重危害人身、财产安全犯罪后果之间的因果关系，故辩护人认为可以减轻莫焕晶罪责的意见不能成立，不予采纳”。
什么意思呢？事实上，法院已经认定小区的消防设施是存在问题的，只是不能因此减轻莫焕晶的罪责而已。这个表述，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换句话说，即便小区的消防没有问题，可能也难以避免4人死亡的悲剧。
但是，对公众来说，这个被法院通报一笔带过的问题，却是事关中国亿万房奴安全的一个大问题。
莫焕晶这样沉迷赌博铤而走险走上犯罪道路的保姆，毕竟是少数，把她们找出来绳之以法，就能让雇主们恢复安全感。但是，大城市的住宅小区，是否存在和事发小区同样的安全隐患，这却是一个更具普遍性也更让人焦虑的问题。
杭州的蓝色钱江小区，算是一个相当高端的小区，这个2014年建成的楼盘，目前房价大概为每平方米6.8万元。遇害家庭的男主人林先生不但事业成功，人也非常善良，直到最近，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还说“没有对人性失去信心”。女主人也非常大方，曾经借给莫焕晶11.4万。
不管是在物质还是在精神上，这都是属于一个精英阶层的家庭。这个家庭和这个楼盘，足以代表最近20年中国社会发展所取得的成就，乐观又充满着希望。但是，一场大火，却足以毁掉一个家庭的一切。
林先生家的悲剧，至少暴露了这个社会的三道伤口：来自意外的威胁，如何避免保姆放火这样的极端事件？公共管理部门的反应与处置能力是否到位？高层住宅一旦发生火灾，有没有足够的能力灭火？
判处莫焕晶死刑，只是抚平了公众的第一道伤口。作为中国的顶级城市，杭州消防的反应，只能说勉强称职，那么，很多比杭州落后的城市，又是否能够值得信赖呢？
▲城市消防演练现场
更重要的是最后一个难题：这起火灾暴露的高层住宅火灾处置缺陷，是一个普遍问题吗？这么高级的小区，消防设施供水尚且存在问题，那么，那些普通小区呢？
中国过去20年的经济发展，有一大部分是房地产业贡献的，一个个拔地而起的高层住宅小区，是最能代表当代中国的景观，那么，这些小区的消防设施，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比如，由于私家车越来越多，停车位严重不足，现在城市里很多小区（包括很多高档住宅小区）的消防应急通道都被车子挡住了，这其实是小区里的一个重大安全隐患——却很容易被漠视，需要消防安检部门在日常加强巡查与督促整改。
我们只能把一平方米6万元以上的蓝色钱江小区的消防缺陷，也理解为一个意外，就像那么多保姆，却只有一个像莫焕晶这样的“恶魔”一样，大多数小区，和大多数保姆一样，都是值得信赖的？
如果我们不能这么相信，我们就会永远陷入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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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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