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世纪过去
那个波澜壮阔的年代早已远去
但西南联大的精神以及大师风骨却一直保留在这片大地上
个周末,估计很多人都看了清华大学百年校庆片《无问西东》。
应该有很多人都还记得王力宏所饰演的富家子弟沈光耀,作为清华高材生放弃了优渥安逸的生活弃笔从戎成为飞行员,最后英勇赴义驾机与敌舰同归于尽的故事。
但电影结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下来观看片尾的彩蛋。彩蛋中,那些电影里我们以为的“跑龙套”的角色一一显露真身,原来电影里的那些故事都是彩蛋里大师们的陪衬。
在为义士动容落泪之余,沈光耀的母校,在那个动乱年代依然“弦歌不缀、静听雨声”的西南联大,其背后的故事以及故事里的那些人,更加值得人动容,可以说是群星闪耀、风华绝代。
西南联大,是由国立清华大学、国立北京大学、私立南开大学组成的长沙临时大学1938年牵至昆明而成。这一迁,迁了八年,直至抗战胜利,各校回迁,西南联大的存在历史才正式划上了一个句号。
虽然仅有短短八年,但这依旧不妨碍它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个传奇。
在最艰苦的抗日战争时期,这里云集了当时学术界各领域的泰斗。
八年时间毕业人数仅有不到4000人,但这里却走出了一百多位青史留名的文人墨客,科学院院士154人,工程院院士12人,23位两弹一星功勋奖获奖者其中有一半都是出自西南联大,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4人,诺贝尓奖获得者两人
1
1937年,国都陷落,敌寇来袭。
京津地区陷入了日军的炮火,南开大学三分之二都在火海中毁于一旦。
炮火来到清华园之时,墙壁因抖落而簌簌地落土,哲学系教授冯友兰身穿长衫,手无寸铁,却在国军撤出北平后,与他同样手无寸铁的文人同僚相约,一同巡逻护校。
(冯友兰)
但那时北大红楼和清华园的颓势和满目疮痍已是势不可挡。
8月28日,清华、北大、南开三位学校的校长,接到了来自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公函,公函要求三校南迁长沙,联合组建长沙临时大学。
当时日本人开出了很高的年金要求中国的一些文人学者留下任教,面对威逼利诱,中国的知识分子这一刻展示出了真正的风骨。
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陈三立拒绝了日本人的游说,怒斥道,“呸,中国岂狗彘耶?岂贴耳俯首,任人宰割?”
(陈三立)

最终绝食五日,含愤而死。
北大教授邓以蛰,当时没能南撤,被扣留在北平。但即使如此,八年间,他也从未去日伪大学教过学,靠变卖自家古董艰难度日。
他十三岁的儿子,在日军召开的占领北平记者会上,将日本国旗撤下,踩了两脚,遭到日方追查。
邓以蛰只得将儿女先送往昆明,在临别之际,邓以蛰含泪叮嘱儿子一定要学习科学,科学才能兴国。
后来他的儿子真的考入了西南联大物理系,实现了父亲的嘱托。
他的儿子,名叫邓稼先。
(邓稼先)
比起教授,学子南渡的路途更加艰难,许多学子身无分文,一路乞讨这才到了长沙。
直到11月1日,长沙临时大学才正式开课。
然而好景不长,正式开课没多久,南京沦陷,日军的炮火再度逼进长沙。
2
长沙告急后,国民政府教育部决定:长沙临时大学立刻搬迁至昆明。
这是一次教育界的长征,南迁之路一共有三条,教授学生一路历尽艰苦。
其中有一个由200多名学生和少数老师组成的步行团,他们徒步跋涉3600里,一路风餐露宿,行走68天,才终于抵达昆明。他们远离故土,仅凭着少年热血和文人意气,就踏过了无数个漫长的日夜。
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李政道,前往昆明时不满16岁,他从沦陷区逃亡昆明足足用了三年。
“当时日本飞机每隔三四个钟点来一次,茶馆的人都要到城外防空洞去,我就跟老板说我给你打扫茶馆,你只管逃跑隐退,一切由我负责。我唯一的要求是人家吃剩的东西让我吃。老板听了很高兴,后来其它茶馆也让我去打扫,我的生活就是靠冒死为别人打扫茶馆来维持。”
1938年4月28日,三所学校的师生抵达昆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正式成立。
当时由于资金有限,条件非常艰苦,就如《无问西东》中所描述的一样,西南联大是一个茅草盖起来的学校。
当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受邀为西南联大设计校舍,但他们的方案却被一次次驳回。
原因很简单,就两个字:没钱。林徽因一边改图纸一边流眼泪,哭联大,也是哭国家。
最后西南联大头上有瓦的只有图书馆,部分教室和实验室可以用铁皮,其他的建筑一律都是茅草。
修好的铁皮屋,每逢下雨就没法下课,因为老师的声音永远抵不过雨打铁皮的声音,这也就有了电影中“静坐听雨”的桥段。
教室里也是只有椅子没有课桌,一间宿舍要住40个学生。联大的厨房也被称作是”世界上最脏的厨房之一”,甚至都能从粥里挑出石子儿来。
即便如此艰苦,这些国之栋梁,依然赓续着中华的文明,传承着知识的火种。
3
而在昆明这个坐落在西南边陲的山城中,在此后的八年中,汇聚了那个时代中最为闪耀的一群人。
在当时,有文化的“大学生”是特别受宠的一帮人,当时的联大校长梅贻琦其实并没有什么官职,也不富裕,但当地不会有人不尊重他,很多大讲师和学者,连当时的国民政府高官都要敬他们三分。
(梅贻琦校长)
学生们从长沙迁至昆明的路上,只要落脚有人烟的地方,均受当地人民厚待。
学者为昆明的市民演讲,闻一多讲诗,刘文典讲《红楼梦》,吴晗讲形势,直讲得“台上失声痛哭,台下群情激奋”
诺贝尔得主李政道在后来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说过,“他们(昆明的人民)基本上没什么本钱,但是对大学生是特别保护的,所以我对云南的人民非常感谢。”
当时宿舍没法自习,全校有三千多人,但图书馆只有不到300个位子,于是学生们都走出了校门,走到学校附近青石板路的街道两旁的茶棚中。
一壶茶,五分钱,能喝一整天,老板也不介意是不是亏本。附近几条街的茶棚上坐满了联大自习的学生。汪曾祺就是在这茶馆中,写出了文学生涯最初的几篇小说。
不光学生艰苦,老师更艰苦。在南迁之前,这些教授在北平都说的上是高收入人群,然而来到了联大之后工资远远不够生活。
著名核物理学家,两弹一星的重要骨干赵忠尧在最艰难的时候,做起了肥皂
而闻一多则做起了图章贩卖,当时好多教授都帮闻一多打了广告,即使是平时意见不合的“仇人”;
朱自清把自己最爱的藏书变卖了个七八
化学系教授高崇熙种花卖花
为了解决吃菜问题,好多教授开始自己种菜吃菜,有一次闻一多看到西红柿长了虫子正一筹莫展,刚巧植物学泰斗吴征镒经过,正好指导闻一多如何种菜;
除此之外还有制作墨水的、卖茶的、提炼酒精的,连梅贻琦校长的夫人都上街开始卖米糕了……
(闻一多制作印章)
他们本可以领取政府的经费补助,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联名拒绝,“全民族都为抗战作出了巨大牺牲,很多人民比我们艰难,我们有什么理由接受补助,还是让这些补助用于抗战吧。”
4
虽然生活困苦,但联大师生的精神依然积极自由。
西南联大八年所培养出来的人才,比之后清华北大南开三十年加一起培养出来的都要多。
为什么?
究其根本就是得益于联大积极自由的校风,西南联大中86%的教授都是留学生,因此吸取了国外治学中的很多先进经验。
西南联大很多学系都是没有月考和期中考试的,只需要期末写论文,课程都是“启发式”的。
联大哲学系的老师都是带着自己“一生研究的问题”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把自己怀疑的、不确定的都讲出来,让学生跟着他一起思考。
西南联大的学生潘际銮后来回忆道,“西南联大的老师,不仅是要求我们学会他们在课上讲的内容,还要求我们自学,把课上没有讲到、但是又相关的原理,自己融会贯通。”
除了自由之外,严谨同样也是西南联大必不可少的气质。“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奖者王希季在校一次考试中,就因为小数点错位而得了零分。
当时在西南联大,考试不及格不能补考,但可以重修。要是一门基础课考不过,就得一直重修下去,直到合格为止。西南联大没有学年的限制,采用选课制与学分制相结合的制度,学生如果有基础课一直学不好,可以换专业读下去。

西南联大的学生,喜欢跨系、跨院地去旁听自己感兴趣的课程。老师也同样喜欢互相旁听,时不时还要进行一些“学术对话”。
学习之余,西南联大的学生老师们还经常忍受着日军时常的空袭,甚至一天两次空袭警报,所以那是联大学子将“跑警报”当作家常便饭。
江湖传言有一次,空袭警报照例响起,师生们争先恐后往外跑。国文系教授刘文典也跟着跑,突然想起自己“十二分佩服”的陈寅恪年事已高,视力有问题,行动不便,赶紧率领几个学生赶赴陈寅恪的寓所,搀扶陈寅恪往城外跑。
同学们要搀扶刘文典,刘文典不让,大声叫嚷:“保存国粹要紧!保存国粹要紧!”让学生搀扶陈寅恪先走。
或许正是这种对于文化和人才的珍视和尊重,才造就西南联大那个学术百花齐放的璀璨时代。
在那个时代,西南联大的学术整体水平非但没有下降,很多专业领域还有了明显的提升。这完全要归功于教授与学生们“南渡的悲愤,北归的愿望,艰难中的崛起,不屈的意志力以及学术参展的决心和能力”
5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这是西南联大的校歌,在举校被迫南迁时,由罗庸和冯友兰写的词,悲壮且豪迈,这句歌词歌词激励了国难下的一代学子。
8年过去,歌词里的这些祈愿,通通实现了。
在祖国需要他们的时候,西南联大1100多名学生投笔从戎,像电影中的陈光耀一样,参加中国远征军,血洒疆场。
半个多世纪过去,那个波澜壮阔的年代早已远去,但西南联大的精神以及大师风骨却一直保留在这片大地上。
我们怀念西南联大,是怀念他们身处逆境而坚持正义必胜的信念却永不动摇,怀念他们的青年热血潇洒自信。
而今,我们所有条件都比那时强上百倍千倍,但却早已难寻那样的风骨了。
Reference:
《冰点特稿 | 我们为什么怀念西南联大?》,中国青年报( 2017年06月21日 12 版)
《只存在了八年的西南联大,为什么这样被人怀念?》,新京报书评周刊
https://www.douban.com/note/647453527/
https://www.douban.com/note/593163231/
https://zhuanlan.zhihu.com/p/32938068
https://mbd.baidu.com/newspage/data/landingsuper?context=%7B%22nid%22%3A%22news_9399155367383092125%22%7D&n_type=0&p_from=1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3MDA2MDczMA==&mid=2651566583&idx=1&sn=45a61902ae4b1c929003c909a7bc905f&chksm=853d8e22b24a073494e223f29a65cb2cbbf3b6ea812aa80a7bb8d50768d5d38546924f071316&mpshare=1&scene=1&srcid=0117UOyKG9RjZ6JveufpAgTG&key=f062ce1dda3cf8f6f275f56ac704ff78868a24653c9097d399755088ff7998693449a0610b959ecd31cc7c07dc1abcf88c31c222dbf50b7da66b24c0ad30b45e660e86071059fbae5016ce3a3585b4cf&ascene=0&uin=MTYyNDYwMzY4MA%3D%3D&devicetype=iMac14%2C4+OSX+OSX+10.12.3+build(16D32)&version=12010210&nettype=WIFI&lang=zh_CN&fontScale=100&pass_ticket=Kqy3jNfjFtioyO5NYMcSj%2B3M%2FIEcJ%2Ff%2FrviwdHKHebzkVj7%2FEL6ORo7rCaHUNgW%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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