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的一分钟,需要电影外的好多个一分钟。
李屏宾,1954年出生于台湾,20世纪80年代中期,进入中央电影事业股份有限公司担任摄影师。而后成为侯孝贤、王家卫导演的御用摄影师。
电影的魅力在于,你不知道它会对什么样的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李屏宾
纪录片《乘着光影旅行》用三年时间,将坐在摄影机背后的李屏宾请到镜头中央,呈现了这位摄影大师的光影哲学。
小时候,放学后的李屏宾喜欢背着母亲去看电影。母亲发现后,会罚李屏宾去他父亲灵位前跪着反省。
那时候,电影是李屏宾疏解情绪的窗口。
后来,李屏宾幸运地考入中影。对从小没出过远门的他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他相信宿命,因为他原本只是作为候补,后来有人不去了,他的名字才进入了录取名单。
进入中影后,李屏宾开始学习片场摄影工作。在那个没有网络的时代,大家资讯都很闭塞。平时除了听片场老师傅的经验之谈,很少有人交流技术,但一有同行从海外回来开分享会,李屏宾和好友都会跑去现场聆听。
李屏宾(右一)
1984年,由王童担任导演、蔡明亮担任编剧的《策马入林》在日本东京第30届亚太电影节中获得最佳摄影奖,担任联合摄影的是杨渭汉与李屏宾。
自此,「李屏宾」这个名字从大众中起来了,他开始被人们注意。
在李屏宾眼心中,若要做一个摄影师,第一个便要了解灯。
你要观察光影,有些东西你不关心它,它就不会是你的。
而他想尽量在更多影片里,把自己认识的光影拿回来
李屏宾开始自己做摄影师后,正好碰上台湾新电影时期。电影的创作空间开始变大,他也开始和侯孝贤导演合作。
在1985年的《童年往事》中,侯孝贤选中故事也很贴近李屏宾自己的生活。于是,他决定直接用很多生活里的光源做现场灯。但很多生活里的光是打不出来的,这时他向侯孝贤学到:
「跟自然配合」。
拍摄《童年往事》时,本来有一场戏是晴天的戏,没想到剧组却在那天碰到台风。但侯孝贤没有让剧组停工等雨晴,他从镜头里一颗百年大树的摇曳中感受到了风雨里的情感。最后,他们决定配合自然,拍风拍雨。
成名后的李屏宾工作越来越多,家人也开始抱怨一家人聚少离多。面对家庭与工作,李屏宾最终选择先集中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中去。
世界变小了,家却变远了。
李屏宾来到香港,工作节奏变快。在片场时,他更是一分钟都不敢浪费。王家卫曾将杜可风和李屏宾作对比:
如果把杜可风比喻成水手,那李屏宾就像个军人,你要求他的,他就去做。
在拍摄《花样年华》时,李屏宾和王家卫一拍即合。
对片尾在吴哥窟的场景,李屏宾在思考怎样完整地呈现出最后的情绪。当时时间很紧迫,耽搁一秒就会错过绝佳的光线。他随即决定,把由梁朝伟扮演的周慕云放在旁观者的视线上,通过旁观者僧人的视线,让观众感受周慕云那沉睡在树洞里的秘密。
最终,李屏宾与杜可风凭借《花样年华》斩获第37届金马奖最佳摄影奖。
香港十年让李屏宾成长,这时的他开始打算把自己的光影、色彩带回台湾。同时,他开始寻找黑色的层次。
回到台湾后,李屏宾再次和侯孝贤合作,这次拍摄的是侯孝贤1993年上映的作品《戏梦人生》。
对《戏梦人生》,侯孝贤将场地定在古老的闽南老宅,他原本想让光影会通过传统民居的天窗照射进屋内,但这唯一的光源常常导致室内过暗而画面粗糙。侯孝贤追求自然光,不愿使用任何后期滤镜。
但为了解决画面问题,李屏宾还是偷偷添加柔光滤镜,只不过会在过段时间后再告诉侯孝贤。这使侯孝贤在片场不用因画面而烦恼,在事后也对影片效果十分满意。
自此以后,侯孝贤默认了李屏宾使用他自己的个人风格,电影里颜色也更丰富了一些。
在侯孝贤的影响下,李屏宾也悟出了自己的「道」,他在片场扑轨道时尽量不去压到一草一木。
他在注意到窗外有树上的叶子摆动时,会拿出相机记录下这一幕。也许在旁人眼里这些树叶只是在普通地摇摆,但在李屏宾眼里,这些叶子都是在开心地跳舞。
2006年,姜文邀请李屏宾来为自己的《太阳照常升起》担任摄影。
在酒泉拍摄时,剧组在荒漠中碰到暴风雪,也许会耽搁整个剧组一至两个月的时间。姜文面对这样的状况十分担心,问李屏宾该怎么办。李屏宾只说:
荒漠里的大雪,别人碰都碰不到。
听了李屏宾的话,姜文决定继续拍摄,这便有了后来影片中的经典一幕。
在姜文眼中,从来都只身一人进片场的李屏宾,是那种能在最短时间内和周围人找到舒适平衡点的人。
他能发现很多当事人都不知道的闪光点,让大家和他工作都特别舒服,这是一种功夫,也是一种境界。
对此,舒淇也说道:
很多摄影师是会要求演员往这边转一点,那边转一点,但宾哥(李屏宾)不会,他会自己抓镜头。
李屏宾在片场十分投入,有时槟榔嚼碎刺破了嘴他都不知道。
我很少被光感动,因为光是自己打的。但演员的动作会造成光影的变化,这就赋予了光生命。
对李屏宾,侯孝贤曾说:
你给他什么东西,他都能给你做出来。这也会让我(在创作时)更大胆,更心无旁骛地去考虑戏中的角色。
台湾的新电影浪潮已过去,以侯孝贤、李屏宾等人为首的电影人成功回到了创作的海洋里。这时李屏宾开始想,如何将他骨子里的台湾艺术基因与其他文化相结合。
2005年,日本导演行定勋在创作《春之雪》时,打破日本保护主义,成为了邀请李屏宾担任摄影的第一人。而后,是枝裕和也在2009年与李屏宾合作了自己的电影《空气人偶》。
《春之雪》《空气人偶》电影海报
2008年9月,李屏宾获得台湾国家文艺奖,这是台湾最高的艺术荣誉。
李屏宾的获奖感言:
那天,我在新疆的荒漠大地上拍摄一部新导演的片子。当中间休息时,我的手机内有20几通未接的电话。
我接过手机,心中却担心着一定是出事了。我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家人出了事。但是,还能有什么事呢?几分钟内20几通未接的电话,从未发生过。我心中发麻,脸色凝重地拨动着手机,一通通的电话都是代号,不知何人何处打来。我的手开始颤抖了。
最后,紧张慌乱的心情归于平静,在一封友人的短讯中得知获得本年度国家文艺奖。在最低沉的情绪里面,面对最高荣誉的国家文艺奖,无力嘶喊,无人拥抱,无法夸耀的荣耀,一切都安静地放在心中。
在刹那之间,突然更清楚明白看到一道真理,原来,我们心中最关心在乎的事情是亲人的安危。家人的平安是如此平常,它一直都在那里,却一直被自己忽略,家人呐
李屏宾经典作品
1985 《童年往事》 导演:侯孝贤
1986 《恋恋风尘》 导演:侯孝贤
1993 《戏梦人生》 导演:侯孝贤
1995 《堕落天使》 导演:王家卫
1996 《南国再见,南国》 导演:侯孝贤
1997 《半生缘》 导演:许鞍华
2000 《花样年华》 导演:王家卫
2001 《千禧曼波》 导演:侯孝贤
2004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导演:徐静蕾
2005 《最好的时光》 导演:侯孝贤
2005 《春之雪》 导演:行定勋
2007 《不能说的秘密》 导演:周杰伦
2007 《太阳照常升起》 导演:姜文
2009 《空气人偶》 导演:是枝裕和
2012 《爱》 导演:钮承泽
2014 《不能说的夏天》 导演:王维明
2015 《失孤》 导演:彭三源
2015 《刺客聂隐娘》 导演:侯孝贤
2016 《长江图》 导演:杨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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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蒙 |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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