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派联盟溃败、极右翼获得空前大胜的2017年“欧选”铁律,在奥地利又一次应验。31岁的人民党新总理库尔茨,能避免成为民粹主义者的政治俘虏吗?
在2017年的欧洲,总有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收拾传统中间派联盟崩盘后的残局。荷兰人选择了50岁的马克·吕特,因为他在2010年之后的执政业绩足够稳定;德国人给了63岁的安格拉·默克尔尝试第四个任期的机会,因为她擅长搞经济、并且懂得平衡。这两位中右翼政治家的组阁方案也高度一致:将来势汹汹的新兴极右翼政党排除在外,宁可费尽心思纠合多个中左翼小党,也要把欧洲主义的既定方针坚持下去。法国人的选择是39岁的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在党派归属和动员模式上,他属于典型的新人,但在政见上终究是传统和中庸的:希望在进步主义的大旗下重新整合左右两派,共同对抗日渐坐大的极右翼民粹主义势力。
塞巴斯蒂安·库尔茨
但这些先例并不适用于奥地利的塞巴斯蒂安·库尔茨(Sebastian Kurz)。这位新科总理出生于1986年,此前所有的从政履历几乎都集中在外交领域。最重要的是,未来几个星期内,他将选择和极右翼联合组阁。
传统中间派、尤其是中左派全面溃败,极右翼民粹力量兴起的2017年欧洲大选铁律,在10月15日的奥地利议会选举中再度应验。实际上,决定在2017年秋天提前举行大选,本身就是中间派发生分裂的结果——诞生于2013年大选之后,由中左翼社会民主党(SPÖ)和中右翼人民党(ÖVP)合组的“大联盟”政府,本来可以继续执政至2018年深秋。但随着经济增长放缓和移民问题带来的压力不断上升,人民党迎合公众的表态引发了社民党的不满,双方最终确定“分家”。此前占据国民议会相对多数席位、因之握有组阁权的社民党,成为了最大的牺牲品——尽管该党的最终得票率达到26.9%,与上届大选相差无几,因之在议会182个席位中依然能确保52席。但中右翼人民党和极右翼自由党(ÖFP)的得票率分别出现了7.5%和5.5%的显著上升,遂使力量对比发生逆转:52席的社民党下滑为第二大党,且其相较第三大党自由党(51席)的领先优势几近于无;62席的人民党成为第一大党,并掌握组阁权。目前他们已经确定将会和自由党合组一届“右倾”政府。
奥地利国会大厦
尽管在过去7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中间派联盟构成了奥地利政府的执政基石,但自由党却不是类似英国独立党或“德国选择”这样的新兴平民主义代表。人们有时容易忽略,在20世纪的两场大战中,奥地利和德国一样始终属于败者阵营;而这个在地理上位于东西欧之间的小国,无论是领土幅员还是人口规模都比德国相差太远,承担不起站错队的代价。因此,甚至早在“冷战”年代,奥地利拥抱西方的意愿就远不及保持中立的审慎心理来得强烈。直到1995年,维也纳才决定加入欧盟,迄今为止都不是“北约”成员国。根据欧盟委员会下属的民调机构“欧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在2017年春天公布的结果,只有42%的奥地利人倾向于信任欧盟,对欧盟持肯定看法的人士更是只占35%。他们的疑欧主义(Euroscepticism)可谓发自内心。
而成立于1956年的自由党,在奥地利政坛和公众心目中的印象远不像他们的德国同行那样来得非主流。秉持经济自由主义、民族自由主义和政治保守立场,同时与左派和天主教都保持距离的本地选民倾向于认为:极右翼开辟出了一条非左非右的“第三条道路”。1983年大选后,社会党为取得议会多数,就曾与自由党组建联合政府。进入90年代以来,自由党在历次大选中的得票率从未低于10%,因此曾两度受邀与人民党组建右翼联合政府。尤其是在2000年,欧盟十四国政府甚至对维也纳发出公开威胁:倘若自由党党魁约尔格·海德尔成为新组建的联合政府总理,欧盟将对奥地利实施外交杯葛,中止其作为欧盟成员国的部分权利。
自由党党魁斯特拉赫
经历2000年的那场风波之后,自由党的竞选纲领和政治立场都变得更加“入世”了。毕竟,奥地利每年出口商品总额的70%是面向欧盟内部市场,维也纳的任何一届政府都承担不了重新筑起关税壁垒的代价;而68%的奥地利人也更倾向于留在欧元区。因此,在今年的选战中,自由党党魁斯特拉赫并未提出诸如“退出欧盟”、“废止欧元区”之类的惊悚口号,只是主张强化与维谢格拉德集团(捷克、匈牙利、波兰、斯洛伐克)之间的联系,在反移民和边控问题上与东欧国家采取一致立场。而在法国总统马克龙力推的欧盟改革计划中,有人民党参与的奥地利右翼联合政府将和德国站在一起,反对分担额外的防务开支和经济、财政风险。
当然,受关注程度最高、任务也最严峻的,始终是新出炉的第一大党人民党党魁——31岁的库尔茨。2013年底他初次入阁之时,是1945年以来奥地利最年轻的内阁部长,也是当时全世界最年轻的外交部长。如今,他又将成为全世界最年轻的民选政府首脑。但人民党所面临的,已经是和过去十多年大不相同的政局。受全球金融危机和缺乏内部改革影响,2008年以来奥地利年均GDP增长率不过0.7%。中东难民危机的爆发同样令其深受冲击:在拥有8200万人口的德国,每百万人摊派到的难民庇护申请数量是5441份;而在仅有880万人的奥地利,同一项数字是9970份(2015年数据)。最终,奥地利政府接收了9万名来自叙利亚和伊拉克的难民,这足以使年老、保守的本地民众感到足够不安。他们开始以选票表达诉求——在2016年的联邦总统大选中,人民党和社民党这两个传统中间派大党的候选人都未能进入第二轮票决,最终由独立候选人范德贝伦胜出。而此次议会选举,再度出现了与荷兰、德国类似的情形:投票率上升越明显,中间派、尤其是中左翼大党的颓势略突出。相较2013年多出的5.1%投票者,几乎齐齐倒向了政策立场更保守的自由党或人民党。
塞巴斯蒂安·库尔茨
从这个角度看,人民党并未重蹈社民党的覆辙,恰恰是因为打出了库尔茨这张好牌。这位起家于人民党青年组织的维也纳大学肄业生早在2011年就担任了联邦内政部负责中东难民安置问题的国务秘书(副部长),可能是全奥地利第一批意识到难民问题严峻性的政治家。在2013年底出任外交部长以后,他的政治立场出现了显著“右转”:先是主张实行严格的边控政策,并在2016年最终关闭了面向难民的奥地利边境;随后是要求宗教活动本土化,禁止奥地利清真寺及其工作人员接受来自海外、尤其是中东的捐款,奥地利境内流通的《古兰经》版本也须经政府核准。在对土耳其的政策问题上,库尔茨的态度同样相当强硬。此次选战期间,他更是提出要削减提供给外来移民的福利金的额度,以至于更偏右的自由党人惊呼自己的政纲被“剽窃”了。
诚然,对难民问题的强硬姿态或许只是库尔茨的一种“人设”——在2014年兼任欧洲委员会部长理事会主席期间,他曾竭力倡导与伊朗达成核协议,并通过对话解决乌克兰危机。就这些立场而言,与欧盟传统的调和主义相差无几。但人民党既已在选战中将限制移民作为头号卖点,则库尔茨改弦更张的可能性也就变得很小。更何况在结成右翼联合政府(组阁方案最终确定至少需要2到3个月时间)之后,立场更加保守的自由党会时时从背后“督促”他履行承诺。无论如何,在2017年深秋,一个充满疑欧主义气息的新政府已经在维也纳崛起,并将和华沙、布达佩斯的同道者们遥相呼应。尽管他们未必能像协调一致的团体一般行动,但对柏林和巴黎力图延续的欧陆一体化进程无疑是巨大的潜在威胁。旧大陆的风浪,在2017年远未宣告终结。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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