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很爱丰子恺的漫画作品,每次看都有一种岁月静好,俗世的幸福。他天性率真,有一双发现快乐的眼睛,常怀赤子之心,温情细致地捕捉世间万物的瞬间情态,尤其对孩子情有独钟。他的许多漫画作品就直接以他的子女为描绘对象,聊聊数笔,神态立现。虽多为平凡小事,但由于真实和生动,所以充满童真童趣、意味深长。
| 丰子恺语录&插画 |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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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的时候用全力去哭,笑的时候用全力去笑,一切游戏都用全力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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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得荷花浑忘却,空将荷叶盖头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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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之乐不在于实行而在于希望,犹似风景之美不在其中而在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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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巢可俯而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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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间的生活,因为需要不便而菜根更香,豆腐更肥。因为寂寥而邻人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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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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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的田野,有山容水态,绿笑红颦,才是大地自己的姿态。美术中的牛羊,能忧能喜,有意有情,才是牛羊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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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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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物并非爱惜物的本身,乃是爱人的一种基本练习。
我的护生之旨是护心,不杀蚂蚁非为爱惜蚂蚁之命,乃为爱护自己的心,使勿养成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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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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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中,趣味实在是一件重要的事体,如果没有趣味,件件事老老实实地,实实惠惠地做,生活就嫌枯燥。这也是人生需要艺术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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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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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最健全的心眼,只是孩子们的所有物,世间事物的真相,只有孩子们能最明确、最完全地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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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新娘子,弟弟新官人,姐姐做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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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以前,“人生”已被反复了数千万遍,都像昙花泡影地倏现倏灭。大家一面明明知道自己也是如此,一面却又置若不知,毫不怀疑地热心做人。
| 从孩子得到的启示 | 
文 | 丰子恺
晚上喝了三杯老酒,不想看书,也不想睡觉,捉一个四岁的孩子华瞻来骑在膝上,同他寻开心。我随口问:
“你最喜欢什么事?”
他仰起头一想,率然地回答:
“逃难。”我倒有点奇怪:“逃难”两字的意义,在他不会懂得,为什么偏偏选择它?倘然懂得,更不应该喜欢了。我就设法探问他:
“你晓得逃难就是什么?”
“就是爸爸、妈妈、宝姐姐、软软……娘姨,大家坐汽车,去看大轮船。”
啊!原来他的“逃难”的观念是这样的!他所见的“逃难”,是“逃难”的这一面!这真是最可喜欢的事!
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
一个月以前,上海还属孙传芳的时代,国民革命军将到上海的消息日紧一日,素不看报的我,这时候也定一份《时事新报》,每天早晨看一遍。有一天,我正在看昨天的旧报,等候今天的新报的时候,忽然上海方面枪炮声起了,大家惊惶失色,立刻约了邻人,扶老携幼地逃到附近的妇孺救济会里去躲避。其实倘然此地果真进了战线,或到了败兵,妇孺救济会也是不能救济的。不过当时张皇失措,有人提议这办法,大家就假定它为安全地带,逃了进去。
那里面地方很大,有花园、假山、小川、亭台,曲栏、长廊、花树、白鸽,孩子们一进去,登临盘桓,快乐得如入新天地了。忽然兵车在墙外轰过,上海方面的机关枪声、炮声,愈响愈近,又愈密了。大家坐定之后,听听,想想,方才觉到这里也不是安全地带,当初不过是自骗罢了。有决断的人先出来雇汽车逃往租界。每走出一批人,留在里面的人增一次恐慌。我们结合邻人来商议,也决定出来雇汽车,逃到杨树浦的沪江大学。于是立刻把小孩子们从假山中、栏杆内捉出来,装进汽车里,飞奔杨树浦了。
所以决定逃到沪江大学者,因为一则有邻人与该校熟识,二则该校是外国人办的学校,较为安全可靠。枪炮声渐远渐弱,到听不见了的时候,我们的汽车已到沪江大学。他们安排一个房间给我们住,又为我们代办膳食。傍晚,我坐在校旁的黄浦江边的青草堤上,怅望云水遥忆故居的时候,许多小孩子采花、卧草,争看无数的帆船、轮船的驶行,又是快乐得如入新天地了。
次日,我同一邻人步行到故居来探听情形的时候,青天白日的旗子已经招展在晨风中,人人面有喜色,似乎从此可庆承平了。我们就雇汽车去迎回避难的眷属,重开我们的窗户,恢复我们的生活。从此“逃难”两字就变成家人的谈话的资料。
这是“逃难”。这是多么惊慌、紧张而忧患的一种经历!然而人物一无损丧,只是一次虚惊,过后回想,这日好似全家的人突发地出门游览两天。
我想假如我是预言者,晓得这是虚惊,我在逃难的时候将何等有趣!素来难得全家出游的机会,素来少有坐汽车游览、参观的机会。那一天不论时,不论钱,浪漫地、豪爽地、痛快地举行这游历,实在是人生难得的快事!只有小孩子真果感得这快味! 他们逃难回来以后,常常拿香烟簏子来叠作栏杆、小桥、汽车、轮船、帆船,常常问我关于轮船、帆船的事,墙壁上及门上又常常有有色粉笔画的轮船、帆船、亭子、石桥的壁画出现。可见这“逃难”,在他们脑中有难忘的欢乐的印象。所以今晚无端地问华瞻最喜欢什么事,他立刻选定这“逃难”。原来他所见的,是“逃难”的这一面。
不止这一端:我们所打算、计较、争夺的洋钱,在他们看来个个是白银的浮雕的胸章,仆仆奔走的行人,血汗涔涔的劳动者,在他们看来个个是无目的地在游戏,在演剧,一切建设,一切现象,在他们看来都是大自然的点缀,装饰。
唉!我今晚受了这孩子的启示了:他能撤去世间事物的因果关系的网,看见事物的本身的真相。他是创造者,能赋给生命于一切的事物。
他们是“艺术”的国土的主人。唉,我要从他学习!
日月楼中日月长
两个小孩子,八岁的阿宝与六岁的软软,把圆凳子翻转,叫三岁的阿韦坐在里面。他们两人同他抬轿子。不知哪一个人失手,轿子翻倒了。
阿韦在地板上撞了一个大响头,哭了起来。乳母连忙来抱起。两个轿夫
站在旁边呆看。乳母问:“是谁不好?”
阿宝说:“软软不好。”
软软说:“阿宝不好。”
阿宝又说:“软软不好,我好!”
软软也说:“阿宝不好,我好!”
阿宝哭了,说:“我好!”
软软也哭了,说:“我好!”
他们的话由“不好”转到了“好”。乳母已在喂乳,见他们哭了,就从旁调解:
“大家好,阿宝也好,软软也好,轿子不好!”
孩子听了,对翻倒在地上的轿子看看,各用手背揩揩自己的眼睛,走开了。
我们设身处地,想像孩子们的生活

孩子真是愚蒙。直说“我好”,不知谦让。
所以大人要称他们为“童蒙”,“童昏”,要是大人,一定懂得谦让的方法:心中明明认为自己好而别人不好,口上只是隐隐地或转弯地表示,让众人看,让别人自悟。于是谦虚、聪明、贤慧等美名皆在我了。
讲到实在,大人也都是“我好”的。不过他们懂得谦让的一种方法,不像孩子地直说出来罢了。谦让方法之最巧者,是不但不直说自己好,反而故意说自己不好。明明在谆谆地陈理说义,劝谏君王,必称“臣虽下愚”。明明在自陈心得,辩论正义,或惩斥不良、训诫愚顽,表面上总自称“不佞”、“不慧”或“愚”。习惯之后,“愚”之一字竟通用作第一人称的代名词,凡称“我”处,皆用“愚”。常见自持正义而赤裸裸地骂人的文字函牍中,也称正义的自己为“愚”,而称所骂的人为“仁兄”。
这种矛盾,在形式上看来是滑稽的;在意义上想来是虚伪的,阴险的。“滑稽”、“虚伪”、“阴险”,比较大人评孩子的所谓“蒙”、“昏”,丑劣得多了。
对于“自己”,原是谁都重视的。自己的要“生”,要“好”,原是普遍的生命的共通的大欲。今阿宝与软软为阿韦抬轿子,翻倒了轿子,跌痛了阿韦,是谁好谁不好,姑且不论,其表示自己要“好”的手段,是彻底地诚实,纯洁而不虚饰的。
我一向以小孩子为“昏蒙”。今天看了这件事,恍然悟到我们自己的昏蒙了。推想起来,他们常是诚实的,“称心而言”的,而我们呢,难得有一日不犯“言不由衷”的恶德!
唉!我们本来也是同他们那样的,谁造成我们这样呢?
一九二六年作 
摘自《日月楼中日月长——丰子恺家庭影像、随笔、漫画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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