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鹤阳市(虚构的城市)。筒子楼里,一家五口正围坐着吃饭。弟弟吃完就想溜出去玩,妈妈瞪了他一眼,爸爸吼了一句:回来!
很多年之后,弟弟回忆说:我永远记得,70年代的夏天,我们一家五口,坐在走廊里吃晚饭的情景。那时候,爸妈身体还那么好,我们姐弟三个都那么年轻…
筒子楼|一条长走廊串连着许多个单间,厕所公用,状如筒子的房子。七八十年代中国住房分配紧张,曾经有无数中国人在筒子楼里结婚生子,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
壹|姐姐
那天,全家头挨着头吃西瓜。
妈妈对姐姐说:你去托儿所上班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我把所长家的门槛都踩平了。你觉得好工作都等着你?你以为你是神仙?啥都看不上眼!这工作已经不错了,总比去药厂刷瓶子强!
爸爸在旁边补刀:这也不行,那也不干,想待业到哪一年?
没想到,刚到托儿所第一天,姐姐就把小朋友给摔了。
[姐姐]由[张静初]饰演
妈妈不得不登门道歉,家长训斥道:瞧你不疯不傻的,咋养出这么个混蛋女儿?
姐姐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伞兵。但在那个时代,参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几经周折,姐姐还是没能当上兵。她知道:此生与梦想无缘。
姐姐用床单缝了一个降落伞,用自行车拖行。熙熙攘攘的街头,忽然出现神奇的一幕:飞驰的单车,白衬衣少女,浅蓝色降落伞…
姐姐终于找到了新工作:在药厂刷瓶子。每天刷几百个,周而复始,简单枯燥…
偶尔,瓶子炸裂,工友的手鲜血淋漓。班长面无表情的说:去医院瞧瞧吧。
折腾来折腾去,姐姐终于不想折腾了,她决定找个老实人嫁了。姐姐只提了一个要求:帮我找一个新工作,我不想刷瓶子了。
那个男人说:我会想办法,不管咋样,咱也是领导的司机,求领导办一个事,应该没啥问题。
出嫁之前,姐姐让弟弟帮她去书店买一本书。两角四一本,粉红皮,五个字:《性知识手册》。
姐姐出嫁了,她剪掉了长头发。留起了那个时代已婚妇女的标准短发…男人用一辆单车,把她接走。
她剪掉了长发,也剪掉了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贰|哥哥
小时候,哥哥得了一场大病,脑子烧坏了,有点傻。
哥哥是个大胖子,摔倒了,一家人都抬不起来。
哥哥总被工友欺负,因此换过很多工作。
哥哥对父母说:你们老说我吃亏,我根本就没有吃亏!换了七个单位,每个都干不长,连朋友都交不到!
有一次,厂里的小混混主动给哥哥点烟。烟里的鞭炮爆炸,把哥哥吓得癫痫发作,口吐白沫…
父母更疼爱最弱的子女,因此哥哥有很多特权。
比如,每年全家分奶糖的时候,明明每人21块。但家里还有这样一条规矩:姐姐和弟弟必须各拿出5块,分给哥哥。
最让人不爽的是,哥哥还经常用奶糖喂他养的鹅…
有一天,下大雨,哥哥去给弟弟送雨伞。班上的同学说:这个高卫强他哥,外号“红烧肉”!
弟弟坚决不承认这个人是他哥,为了向全班同学证明,他将雨伞插进了哥哥的大腿。
深夜,姐姐和弟弟将老鼠药倒进了哥哥的水杯,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们还是将水倒掉了…午饭的时候,妈妈当着全家的面,用老鼠药毒死哥哥的鹅。
眼看着鹅在抽搐中痛苦死去,姐姐和弟弟吓得全身发抖...
哥哥总算是成家了,女方对妈妈说:能嫁到城头,是我的福气。我只有两个条件,一是分出来单过,二给个本钱做小买卖。
哥哥的砂锅摊开档的第一天,女人对哥哥说:你爹妈对你不好,俺爸俺妈对俺也不好。啥人都靠不住,只有俺看得起你,你看得起俺。
叁|弟弟
姐姐出嫁了,哥哥成家了,弟弟成为家里唯一的重心。
爸爸偷偷对弟弟说:这个社会,没知识不行。你哥你姐,都是个废物。
话音未落,爸爸就在弟弟的作业本里,发现了一张裸女图。
爸爸气急败坏的大喊:流氓!滚,你这个下流的东西,早晚都要蹲监狱!邻居们都来瞧啊,瞧俺家出了个流氓啊!
第二天,弟弟扒火车,逃离了他出生的城市。
弟弟说:爸爸妈妈都说,这辈子太短了。可我却想睡一觉醒来,已经六十岁了,跟爸妈差不多。
很多年以后,弟弟回来了。穿着polo衫,戴着墨镜,还带着一个女朋友和她的儿子。
全家人都看到弟弟断了一根手指,但没人问他在外面飘荡的隐秘生活…
这部《孔雀》顾长卫导演2005年公映的作品,豆瓣7.9分,IMDB7.7分。
著名影评人焦雄屏说:在一片虚假和装腔作势的中国电影中,《孔雀》拍出了真情,拍出了你我都有的不光彩和维持尊严的痛苦。
这是一个关于家庭的故事,但它没有止步于温情。它还在试图与观众讨论:梦想与现实、生存和生活。
电影中的姐姐,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她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理想让她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受尽凌辱…
曾经有一个朋友对我说:理想小一点,比较快乐。
就像电影结尾时,动物园里的那只开屏的孔雀。大家只看到了它的绚丽,只有它自己才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一只光秃秃的屁股。
理想再光鲜,也抵不住现实的冷酷。
熟悉乌鸦的读者都知道,我偏爱现实主义风格的电影。而这些年,太多空洞虚无的国产电影充斥银幕,这些电影就像是孔雀开屏的正面,五光十色...
但偶尔,我们应该看看孔雀光秃秃的屁股,它缺乏美感,但真实。
我很喜欢电影中的一个场景:那天下午,阳光明媚,全家人一起打蜂窝煤。忽然,大雨倾盆。一家人手忙脚乱,爸爸找砖头拦水,妈妈找塑料布盖煤,姐姐在慌乱中摔了个仰面朝天…
一下午的劳动,转瞬间化为乌有,生活不是这样吗?鸡毛鸭血,不遂人愿,而我们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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