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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年,宁浩凭借着《疯狂的石头》,平地一声雷,席卷了2350万票房,而成本仅有350多万,成为当年最大的票房黑马。最近在做一个故事分析的练习,正好写《疯狂的石头》,于是就顺便发出来了。
严格地说,《疯狂的石头》的叙事方式既不能说新颖,也算不上承前启后,热映时,好评与差评齐飞,而差评主要就集中在关于影片抄袭盖·里奇的《偷抢拐骗》上。今天且不谈它究竟算不算抄袭,但这类影片究竟是在玩一个什么套路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首先,还是要用观赏喜剧片的眼光来看《疯狂的石头》,但喜剧元素的构造不同于以往中国观众喜闻乐见的方式,这是当年让此片成为票房黑马最重要的原因。它的喜剧元素来源主要有两点:1.国际化故事本地化后的滑稽感。2.埋设伏笔和阴错阳差造成的黑色幽默。
国际化故事本地化后的滑稽感
为什么说《疯狂的石头》讲了一个国际化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的本质是警匪之间关于一个宝石的攻防战,这不但是好莱坞青睐的题材,而且可发挥空间非常大,可动作可悬疑。从故事人物的设置也能看出端倪,麦克,一个国际珠宝大盗,操着一口香港话,这些都是故事国际化的前提。
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影片在开头国际化之后,不但没有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反而掉头直奔乡村杀马特风格。除了麦克说香港话,主角居然全说重庆话(麦克自己也只会说“顶你个肺”);

警匪共同的据点“夜巴黎”旅馆,名字洋气实际破烂的要死;
影片开头“人狠话不多”,拿着榔头就要杀警察的犯罪团伙,居然是三个活宝,老大还被扣了两顶绿帽子。
后半段麦克模仿《碟中谍》里的阿汤哥,想要盗取宝石,却被大陆的奸商摆了一道,十米的绳子不足两,吊在空中成了笑话。

这些都是国际化和乡土化之间巨大的反差所制造的喜剧元素。
埋设伏笔和阴错阳差造成的黑色幽默
另一大幽默来自于精心埋设的伏笔,来自于剧本制造的阴错阳差。

如果麦克的装备没有被三个笨贼偷走,黑皮就不会打扮成国际大盗的样子,导致第一次偷窃的时候,大哥将麦克错认成黑皮,还把麦克一顿骂。
如果包世宏的烟灰没有掉在翡翠展览的底座上,就不会有真假宝石调换,包世宏怀疑三宝等一系列桥段。
如果谢小萌没有用各种花招骗他老爸的钱,后面他老爸就不会在他真的被绑架时闹出这么多笑话。
这样的喜剧元素导致整个故事中段是最为薄弱的,故事越接近尾声,笑料越密集,因为诸多巧合和伏笔开始交汇,比如黑皮被宝马车困在下水道出不来,老大飞车抢包被撞死,三宝发现每个易拉罐都有“中奖五万”的字样,麦克杀了老板再给老板打电话,等等等等。
剧中每个人物都仿佛处于命运无情的掌控下,一本正经的上演一出一出的黑色幽默。
另外这种类型片最大的亮点,在于纷繁错杂的故事线处理。看完电影,有人可能会发现想复述一遍这个故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甚至有导演也说,类似电影的剧本相当难懂,挑剧本时必须画出人物关系图,才能理清楚故事结构。

以开头为例,谢小萌把妹时不小心从缆车上扔下去一个可乐罐,正好砸碎了包世宏的车玻璃,导致包世宏下车后对着缆车大骂,没拉手刹的面包车滑下陡坡,撞到了冯董秘书的宝马,二者恰好为正被警察盘问的偷盗三人组解了围。
这一段故事就是全片故事结构的一次预演,其本质,在于将片中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物,以各种机缘巧合,使他们的生活轨迹逐渐交叉在一起,互相影响,最终再奔向各自的结局。

倘若宁浩也只是玩了这么个东西,大概要被舆论骂死(实际已经被骂了个半死)。因为这花样并不稀奇,早就被盖·里奇,昆汀·塔伦蒂诺玩的炉火纯青了。
宁浩想到的给自己留个全尸的最后手段,就是前面提到的乡土化。而且乡土化要做到彻底,就不能只依赖剧情和背景设计上的乡土,人设也要够乡土。
人物设定
包世宏,一个自命不凡,内心善良的念过警校的老烟鬼,八个月没拿到工资,一边拔着火罐一边挑红塔山的烟屁股抽,人到中年前列腺不好,尿频尿急还尿不尽(多少人对小广告无法磨灭的印象)。带着几个穷哥们一本正经的当保安,晚上就摆上点肉串和啤酒。他作为全剧男一号,有着无以伦比的时代性,让那个年代的观众看起来有种无法言喻的亲切感,仿佛千禧年初对无数中国底层人民的一次集中素描。
谢小萌和他的厂长老爹。谢小萌是个明明家境不乐观,却受新时代影响的年轻人,处处一副香港富二代的派头,天天学着星爷的电影泡妞。他的厂长老爹,则为了那个时代很多人印象极深的两个词打转:“工厂”,“下岗”
老大。如同美国经济大萧条时一样,贫穷时代逼良为娼的典型代表,表面上像是“社会你X哥”,事实上也没多少混黑社会的经验,被戴了绿帽子不敢杀人还要找律师,而且律师还不管。“戴绿帽子”这件事,也是全民娱乐时代觉醒前夕的公众重度关注点。
黑皮,最富幽默的角色。这个角色之所以比以上三位更好笑,就是因为他比以上三位都倒霉,都傻。喜剧的本质在于卖傻,喜剧的核心就建立在人与人的鄙视链上,有些丑陋。退到远古时代,负责喜剧的演员叫做“小丑”,这点不论中外都是一样,想想一些戏剧里的武大郎。一个面向大众的故事里,“楚留香”是负责供人崇拜的,制造笑料的事让傻子干就够了。
黑皮比观看影片的最倒霉的观众更倒霉,他傻不拉几的跟保安队长借红花油,提议拿真翡翠换假翡翠,最后被困在下水道里叫天天不应,最后抢了一个面包一边跑一边啃,被面包铺老板骑着摩托车猛追。每一部经典喜剧都有一个类似的角色,他们是让观众放下戒备开怀大笑的最后依靠。
这样的人设最终或多或少的拯救了宁浩和他疯狂的石头,没有完全沦为对《偷抢拐骗》的拙劣抄袭,反而把观众从《举起手来》的脑残式幽默中拯救出来,让《疯狂的石头》变成了我们从外国买回来的“瓦良格号”,在其上寄予了对中国电影的无限希望。

时至今日,还有人能想起《疯狂的石头》,或许本身就说明了宁浩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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