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连载 | 卤煮第八十八章~第九十一章生老病死秋水流逝

第八十八章：生老病死半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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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事

文质看着长天说：别站着了，坐下吧，我想跟你说说话，以后这样的机会估计也不会有了。

长天捧着那个铁盒子坐下了，按照文质的示意坐在了床边。长天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会魔咒一样的听他的话，但好在长天终于懂得自己再也不会回去了。从让湖南阿姨打那个电话起，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小时候姥姥对她说过，人可以不做善事，但不能做坏事，一件坏事是一百件好事也修补不回来的。

长天问文质：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对瑶瑶做了什么吗？你知道吗，于之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是他帮着我走出来的，瑶瑶的事情，于之也参与了，估计是他不想看我一件又一件事情地错下去吧。

长天缓了缓，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说：你还记得那个电话，对吧？

文质说：你找人打的那个电话，那年十月你就和我坦白过。

长天：你当时为什么不骂我？

文质说：我造的孽，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在芝加哥的时候，你在秋水面前哭得那么伤心，我就知道你哭的不是她的病，是你自己。长天啊，我和你是一样的人，自私。我想对你好，以我想要的方式对你好，只让你走我想要的路。你也想对我好，好到只要保全我，你可以什么都牺牲。可我不明白，于之既然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现在还肯让你回来？

长天愣了愣，说：因为他知道，我这次把债还完了，以后心里就会不亏不欠地生活了。

湖南阿姨关上公寓门的时候，长天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了。只要不是刽子手，但凡攥着刀杀了人的人，总会害怕手抖的。2009年的夏天，长天从芝加哥回到纽约后不久，三表每个周末都会从芝加哥飞到纽约看长天。长天打了电话的那个周末，抱着三表哭了一整天。

三表说：事情会过去的！人吗，又不是圣人，都是做过坏事的，或者至少是想做坏事的，我当年不也是想做坏事的吗？你不要怕，这一刀已然出去了，总要等等看后果是什么，你不是已经想好，不管后果是什么，你都会承担下去的吗？

2012年底，再过几天，就是2013了。秋水把心里话和长天讲了，长天坐在沙发上眼泪就那么流着。那天晚上，三表把长天揽在怀里说：人吗，又不是神仙，都是有生老病死的，不管多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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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霾

2010年夏天，芃芃去了美国，秋水和文质的日子一下子少了什么。燕大科研处处长只要学校里面没有事情，每天都是要回家陪着夫人一起做晚饭的。吃完饭天气好的时候，就陪着夫人在家属院附近散散步。周末天气好的时候，就带着秋水开车出去周边郊区转转。文质的日子不光四平八稳，经历了这么多，他想好好和秋水一起有滋有味地过日子了。

芃芃的第一个寒假，没有飞回国，和长天一起飞去了加州，再加上从芝加哥飞过去的三表，加州地陪一表，四个人一起过了圣诞节。一月初国内放了寒假，芃芃就直接从加州飞去了英国，一场一家三口的一周英伦游。英国游完，又一家三口回了北京。芃芃在北京又亲自视察了十天文质和秋水的生活，才心满意足地飞回了纽约。

此后的日子也就这么一直过着。2011年的春天，北京的雾霾实在是让人日子过得难受，又加上几场扬沙天气，费师母病了。保姆的电话是直接打给文质的，因为保姆知道，费师母的事情，打给文质是最有用的。文质一刻都没敢耽搁，和秋水两个人当晚就拉着师母去了医院。师母说只是天气不好，咳嗽得厉害，但文质和秋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老人年纪大了，一定要让老人住院观察几天，彻底没事了才好。秋水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在医院陪护着老人。秋水现在在出版社开口请假，领导都是要嘘寒问暖一下的，毕竟是科研处处长的夫人。

老人出院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家里变了，多了台空气净化器，全部装上了过滤雾霾的纱窗。费师母拉着秋水说：辛苦你们俩了，存折文质知道密码，你去取钱，不能让你俩掏钱。

秋水说：师母啊，这事啊，我都不会答应，文质更不会了。文质孝敬您的，文质有心。给您这边装完，就给家里也装上了。

这一年来，秋水终于有了苦尽甘来的感觉，被文质折腾死的那颗心又慢慢地被他暖了回来。念书的时候在一起的那种温暖是荷尔蒙的温暖，历尽磨难之后的这种温暖是磕磕绊绊一路走来后的温存。好在两个人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好在两个人心里都放不下这个家。秋水知道，家在，文质就在，日子就在。文质也渐渐明白了这一切，好好抓着日子，好好陪着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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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药

费师母出院不到两个月就又病了，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医生跟文质讲老人情况可大可小，毕竟九十岁了，肺部哪怕有一点感染，都有可能是致命的。老人一开始还不同意叫子女回来，但文质坚持，费家的孩子们就都从国外赶了回来。在医院轮流陪了两个礼拜，费师母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费家的孩子们就又一个一个飞走了。游击部队走了，文质和秋水就又变成了主力军。

有天秋水给师母熬了小米粥带去医院，师母喝着粥，两个人闲聊着。

秋水说：芃芃五月中旬就能考完期末考试了，定了五月底的机票回来，说可想费奶奶了。

费师母说：这孩子跟文质一样，有心啊，你别看她一天到晚乐乐呵呵的，好多事情她都放在心上了。

秋水给师母专注地削着苹果，又长又细的苹果皮一直没断，快垂到地面上了。

费师母看着秋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出来：秋水啊，你帮我办件事情。

秋水停下了，抬起头看着师母，等着师母交代。

费师母说：我今天跟医生护士都打听过了，他们说我不好利落，是不会放我出院的。麻烦你把我卧室里面老费的照片带过来吧，我想老费了，他见不到我，也会不放心的。

秋水点头答应了，就赶紧又低下头削苹果了，苹果皮断了。

又是一个礼拜，师母一天比一天好，大夫说再观察三天，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那天晚上保姆在医院陪床，秋水就晚饭前回家了。秋水开了门，看见科研处处长正在给高压锅放气。

秋水打趣说：哟，怎么着，今天处长又下厨了？

文质说：处长夫人最近比较辛苦，给处长夫人改善下生活，莲藕排骨汤，饭已经在锅里了，等我炒完空心菜，就吃饭。

秋水换下衣服，摆好碗筷，打开电饭锅，杂粮米饭上面还蒸着山药。自从有次秋阳跟文质说更年期女人吃山药好，补气血的，文质买菜做饭的时候总会蒸上几块儿。以前的日子，是房子和钱让秋水觉得心里踏实，现在才终于过到了只要文质人在，秋水心里就踏实。

两个人吃了饭，窝在沙发上看着《甄嬛传》。秋水最近可迷恋这个电视剧了，东方卫视正好放到秋水最喜欢的眉庄死了，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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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两个人坐进车里的时候，文质打了两次火都没有打着。秋水急了，一把拉着文质从车里出来，跑到家属院的路边打了一辆出租。两个人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已经去了，没受什么罪。文质连哭都来不及，赶紧联系费家的子女，连夜在医院处理各种事情。

一直到下葬前，两个人又连轴转忙了两个礼拜。秋水总觉得腰疼，但想着是这段时间累的，就没有特别在意。倒是文质，每天晚上回到家会帮她揉揉，或者弄个热水袋给她热敷一下。芃芃一回来，秋水就又彻底好了，腰也不疼了，成天围着芃芃转。芃芃在美国馋坏了，一回到北京就开始胡吃海塞。秋水就看着芃芃吃，看得可开心了，可是却总觉得没有什么胃口，吃不下去什么东西。刚开始体重掉了几斤，秋阳还安慰她说人生难买老来瘦。芃芃陪着秋水去医院看了趟消化科，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秋水倒没觉得什么，但文质和芃芃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找了个中医，吃了几副调理肠胃的中药，胃口慢慢地好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许多。

一家三口赶在芃芃回美国前又去泰国旅游了一趟。芃芃买了个小佛像说要带回美国送给长天，保佑长天博士论文顺利。

文质随口说了句：她根本不用保佑，长天在这种事情上根本就不会出错。

秋水说：好歹是芃芃的心意，她从小到大，长天都快赶上半个姐姐了。

芃芃没敢告诉秋水和文质，在美国的这一年，长天比姐姐做的要多得多。

芃芃第一个学期的成绩并不理想，又不敢跟家里说。第二个学期，为了赶回GPA，芃芃开始熬夜，开始喝咖啡。中国留学生的朋友圈子里面有人告诉她考试前熬夜可以弄到Adderall，比咖啡因饮料管用得多。既然很多朋友都能弄到，芃芃也就试了试，那是一种一下子能让人进入学霸的癫狂状态的东西。一两个礼拜下来，芃芃明显瘦了很多，长天觉得有点不对劲，担心女孩子爱美了，开始过度减肥。期中考试之后，长天带着芃芃逛街，特意套了套她，芃芃对长天从来没有什么戒心，就如实说了。芃芃还记得，长天听完，愣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第八十九章：玩真格的带离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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讹人

长天把关于Adderall成瘾的各种后果都打印出来了给了芃芃。长天没有多说什么，芃芃心里就清楚了。2011年的四月和五月，长天每晚在图书馆陪着芃芃上自习，但凡她不会的，长天都会教明白。芃芃开玩笑说：委屈三表哥了，电话都说得短了。

芃芃从纽约回到北京，上车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闺女我，这个学期GPA4.0。

芃芃回美国的时候，已经是2011年的八月了，在机场跟秋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跟文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文大处长，我妈就交给您了！

文质笑着拍了一下芃芃说：我办事，你放心！

芃芃冲着他们两个笑了笑，就转身下了T3的电梯，再也没有回头。

芃芃出了海关，取了行李，长天已经站在外面等了好久了。

芃芃拉着大箱子，一边往长天车里放，一边抱怨说：长大姐，您给搭把手就不行吗？

长天笑笑说：你自力更生吧！

芃芃翻了翻白眼，终于算是把箱子塞进了车里。

两个人坐进了车里，长天开了空调，递给芃芃一瓶从cooler里面拿出来的水，笑着对她说：我怀孕了!

芃芃先是嗷的一声惊喜地在车里叫了出来，总算是明白了刚才长天为什么要她自力更生。才兴奋完，芃芃就赶紧问了一句：你们玩真格的了？

长天笑着点点头......

芃芃走了，秋水的毛病又一股脑地来了。每天没有什么胃口，也没有什么精神，还总腰疼得厉害，早上起来的时候肚子胀痛，就跟年轻的时候来月经的那几天类似。因为一直没有出血，所以秋水也没有往妇科上面想。

一早上起来的时候，秋水腰疼得都不想起床。

文质打趣说：你呀，这弄不好得的是想闺女的病！要不要给芃芃打个电话。

秋水说：孩子已经做得不错了，每两天一个电话，天天给她打电话，还让不让她学习了。

文质说：大学又不是高中，我给他发个信，让她每天早上睁眼就给你打电话。

秋水说：还是别了，她每天指不定什么时候睡，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啊，再说我白天还得上班呢。前一阵子师母的事情，请了那么多假，别人都看着呢。他们现在是把我当文处长夫人盯着的，我要是出错，别人说的可都是你的闲话。

文质没有再说什么，赶紧爬起来，去厨房做早饭了。秋水又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文质做完早饭，秋水才撑着爬了起来。文质从厨房里面端出一小锅热汤面的时候，秋水已经在桌子旁边坐下了。文质给秋水盛了一碗说：我给你们主任发短信了，说你今天不上班。

秋水端着碗说：你这人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文质说：我跟科研处办公室打过招呼了，我今天也不上班。一会儿咱们去北医三院，我每天给你揉腰，也不是个事情。

秋水笑着说：你这是要带我验明正身怎么着，以为我每天讹你啊？

文质低头喝着汤说：讹吧，后半辈子都归你了，还怕你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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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发

文质把后半辈子死心塌地交给秋水的时候，她却没有了足够可以享受他心疼的后半辈子。

文质对长天说：她病的这两三年，我最难受的时候不是她走的时候。

长天说：是在芝加哥，对吧？

文质点点头，接着说：还有就是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内科的医生让我们去妇科的时候，我还没有那么害怕。可后来妇科的医生单独叫家属谈话的时候，卵巢癌，已经盆腔扩散了，我怕了，可我舍不得让她知道我害怕。她给了我前半辈子，我就那么不知珍惜地作践了她给的这前半辈子。

长天拿起了徐徐冒着热气的水杯，递给文质，是长天泡好的枸杞菊花茶。菊花在杯子里面一朵朵绽放着，文质的手却再也拿不住杯子了。那一时一刻的舒坦带来的风风雨雨，那一心一意给这个家打着伞的人，淋湿了，化掉了，再也没有了。

长天换了湿掉的被子，跪在地板上擦着地板上的水。

文质开口说：我陪着她在床上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决定尽快手术，不能再拖了。芃芃那个时候是第二年美国，我们俩决定不告诉她，也不让她寒假回国，因为手术之后会有两三个月的化疗。2011年12月的手术基本切除干净了，后面的化疗也效果不错。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正赶上芃芃暑假回来了，一家三口天南海北的玩了两个月，那段日子她是真的开心啊。等芃芃再回美国的时候，情况又不好了。这病百分之八十的复发可能，我以为老天给我留着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让我还能陪陪她。可是老天连那百分之二十都拿走了，我不怨老天。

地上的水已经擦干了，可长天却抬不起头来，依然擦着，擦着擦着，地上就落下了一滴滴的眼泪，长天就更不敢抬头了。

文质看着长天，接着说：怨我自己，我前半辈子拿到的太多了，贪的太多了，也糟蹋太多了。医生告诉我再动手术也没有用，日子超不过两年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2012年的8月1号，又是一个建军节，要是报应，也该报应在我身上啊。她还想看着芃芃以后结婚生子，她还想以后哄外孙子呢，她放心不下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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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犯

长天站了起来，出去了，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文质和她说这些，也许有些事情文质憋在心里只能对她说，可文质不知道，长天一直把自己算成他的共犯。长天在客厅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包，慌乱地翻开，抓出里面的东西，跑到了阳台上，打开了窗，她觉得心口塞着一团东西让她喘不上来气。

第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窗外的时候，长天觉得心口里面的那口气才被带了出去。长天又开始抽烟了，从站在重症监护病房外等着文质醒来的时候开始，可文质醒了，长天的烟就戒不掉了。照顾他的辛苦，有时候一支烟就一笔勾销了。经济系教授长天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一笔勾销，但是十一年了，心里的东西却不是一支烟就可以勾销的。该回美国了，至少回到美国不会抽这么多烟。

三表在微信上问长天：干什么呢？

长天回复：抽烟。

三表：这段时间怎么又把烟抽上了，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抽烟的吗？

长天：日子比那年过完圣诞还难......

2012年12月24日，平安夜，圣诞树是三表花了两天时间给于安和于凯装饰好的，比商店橱窗里面的还要漂亮，树下堆满了礼物。吃了饭，大家在客厅里面坐下。文质秋水坐在一侧的沙发上，三表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芃芃和罗斌坐在地上，逗着于凯和于安。长天在厨房里面给每个人准备着Eggnog。

长天给每个人端出来一杯放在茶几上的时候说：老师，师母，孩子明天早上拆礼物，咱们大人现在拆，我和于之给大家每人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

长天起身把托盘准备放回厨房的时候，听见沙发上的文质轻轻提醒秋水说：这里面有酒，尝一点就好了。

长天回过头笑着说：师母，要不我给您弄一杯热巧克力吧。

秋水刚要张口说话，文质对着秋水说：里面有咖啡因的。

秋水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长天怎么办？行行行，长天啊，你们文老师现在管得可宽了，你给我一杯热水就行。

长天笑笑说：那我给您泡杯水果茶吧。

长天经过芃芃旁边的时候，芃芃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长天踢了她一下，说：你够二十一吗？得了便宜，不准卖乖，老实点。

芃芃冲着三表说了句：管管你老婆好不好？

三表摇摇头说：管不了，这房子里面她最大，那俩地上爬的都比我本事大，我谁都管不了。

大家都笑了，看着满地爬的两个孩子。眼看着于凯快要爬到圣诞树下面了，就要接近他梦寐以求的各种彩色的闪着光的球球和挂件了，就被罗斌一把拉了回来。

于凯还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有些莫名的力量，会把你带离，离你想要的美好越来越远，但好在于凯没有放弃，他又往前爬向了圣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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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

、

文质和秋水拿到的是同一个盒子，但长天强调说里面是两个人的礼物。礼物包装得很精致，打开之后里面是两条巴宝莉围巾，一条驼色的经典女款，一条灰色格子的男款，很相似的样式。

秋水把礼物捧在怀里说：长天，谢谢你和于之了。

于之笑笑说：师母啊，这还真没有我什么事情，是长教授上班后的第一个月薪水，她的一片心意。您和文老师赶紧戴上试试，长天还想给你们拍张照片呢。南老师和黛安的圣诞礼物和您这个是同款。

秋水说：于之啊，你别说，长天是我见过的最有心的姑娘，算你好福气啊。长天七八年前送的那两条羊绒围巾，我那条红色的围到现在，你们文老师那条黑色的被他前两年冬天弄丢了。

秋水正说着，芃芃的电话响了起来，芃芃抓起电话就小跑到书房里面去了。长天冲她诡异地笑了笑，芃芃白了她一眼。秋水帮文质围好围巾，又系上自己的，长天拍了照片，短信发给了南山。文质站起来，自己去厨房，又倒上了一杯Eggnog，算上晚上吃饭时候的几杯红酒，也算是喝了不少了。不一会儿南山也发了一张他和黛安的围巾合照，两张照片，同样是过尽千帆后的夫妇，同样的踏实和温暖。

长天把客房收拾得干净温馨，还特意准备了两双冬天穿的棉拖鞋和几瓶室温的矿泉水放在了客房里面。文质和秋水两个人，从今天早上离开纽约一直到现在，终于算是舒舒服服躺下了。

文质问：怎么样，累不？

秋水说：给我瓶水，我把药吃了吧。

文质拧开一瓶水，把药和水一起递给了秋水。文质坐在床边，给秋水揉着腿。病了这么久，又加上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秋水的腿水肿得特别明显。

文质说：反正明天哪里都不开门，你好好歇一天吧。

秋水说：要不就趁着明天，找个理由，把芃芃支出去，我想和长天好好谈谈。

文质没有回应秋水的话，还是给她揉着腿，文质说：腰疼不，我去问问长天有没有热水袋。

秋水拉了一把说：别问了，没事的，人家小两口弄不好都睡了。真羡慕长天啊，还那么年轻，要事业有事业，要家庭有家庭，家里老人还能搭把手帮个忙，日子过得也舒心。你看她哪像三十几岁的孩子妈啊，跟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文质听着，手却停了下来，拍了拍秋水的手说：咱们俩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第九十章：拜托你了我全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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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

两个孩子五点多就又醒了，于之起来给了奶，就再也没睡。长天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床，不到六点半就爬了起来了。长天刚到了厨房，准备烧一壶开水，文质就下来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面对面的站在一起，对于长天来说有点突如其来，对于文质来说则是预谋已久。

文质夜里睡得并不踏实，倒是秋水，睡得十分安稳。文质迷迷糊糊的一直没有睡个整觉，心里总有个事情在那里晃荡。一早听到楼下有了动静，觉得有可能是长天，文质就穿好衣服下楼了，他要单独嘱咐她一些事情。

长天：文老师早。

文质笑笑，她不知道长天的自然而然是哪里来的，但又真心知道不是装出来的。

长天接着说：您要喝咖啡吗，我还没煮。不过我烧了水，给您泡点茶吧。

文质压低声音开门见山说：长天，你要记住我下面跟你说的。

长天本来期望的是文质客客气气的应对，却没有想到迎面而来的是比屋外寒风还要凌冽的开场白。长天拿着咖啡豆的袋子站在了那里，看着文质，她在听着。

文质低声说：一会儿吃过早饭，找个理由，让于之带着芃芃出去，最好有一两个小时。

长天点了点头。

文质接着低声说：记住，不管秋水跟你说什么，你都要答应。

长天又点了点头。

文质又说：记住，不管你听到什么，不许情绪崩溃，你没有任何错。

长天这次没有点头，而是把手里的咖啡豆又放下了。她的脸上没有疑惑，那一瞬间，文质明白了，长天还是长天，那么多年前，被他训练过的那个听话的长天，这是那个听话的长天的本能反应。

长天还站在咖啡机旁边。

文质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长天啊，你有白米没有，我熬点粥吧，你师母早上习惯喝点粥。

长天没动，文质给她使了个颜色。长天没有不明白，但也没有明白。

长天说：米有，师母喝不喝小米粥啊，我可以给大家熬一锅小米粥。

文质说：你还有小米啊，当然好啊。

长天说：还是我坐月子的时候，我妈专门从北京带过来的呢。

长天又动了起来了，打开橱柜开始找小米。文质按下了热水壶的键，又把一把咖啡豆放到了咖啡机旁边的小的电动粉碎机里面。

粉碎机转动起来的时候，文质在长天身后，伴着粉碎机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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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

大家都下了楼的时候，小米粥，煮鸡蛋，八宝酱菜，蒸好的速冻包子，还有一盘子锅贴都已经在桌子上了。豆浆机还在转着，长天打了黑豆豆浆。大家都坐下来了，芃芃才从楼上下来。

芃芃见到早餐，两眼放光说：哎呦喂，贤妻良母啊，你这是贤良淑德得要上天了吗？我好久没有吃这么地道的早餐了。

长天发现，师母就那么看着芃芃，会心笑着。长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虽然她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事情，但直觉告诉她一定不是好事。

大家一边吃着早饭，长天一边说着今天的安排：师母，今天圣诞，哪里都不开门，只有中国城开门，咱们这么安排吧。一会儿我们都出发，但兵分两路。我带着您和老师去密歇根湖转一圈，看看千禧公园，他们俩看过无数遍了，肯定没有兴趣。于之你一会儿和芃芃带着孩子去中国城买菜，中午就在那边吃饭吧，打包烧腊和盐焗鸡。我带着老师和师母逛完就回家简单吃个午饭，休息一下。下午三点

我们在芝加哥大学和罗大教授会和，逛逛罗大教授战斗的地方，晚上还是回家吃饭。

于之说：行，都听大领导的，反正小领导们喜欢坐车，一上车晃悠晃悠就睡着，况且您还把芃芃分给我共同执行任务了，我觉得没有问题，请领导放心。师母您和老师穿暖和点儿，湖边还是挺冷的。

秋水笑笑说：还是你们俩想的周全，妇唱夫随的。

芃芃冲着长天眨了眨眼，谢谢长天解放她，这样她就又大把的时间可以和王梓电话了。

只有文质，没有抬头，端着碗，一口一口喝着小米粥。

家里的两辆车一起出门的。长天这样带着文质和秋水出门，一是想让芃芃不起疑心，二是想看看文质和秋水之间的互动，她想在秋水开口前就先觉察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个人坐在车里，文质本来想按照美国的规矩，让秋水坐在副驾上，自己一个人坐在后座。反而长天直接开口回绝说：别，您和师母都是长辈，咱们按照中国规矩走，您和师母一起坐后面，我司机加导游。

文质笑了笑，长天就开出了住的小区。上了主路，还没等长天找话题聊天，秋水就直接开口了。

秋水：长天，大概多久回来啊？

长天说：看您和老师，可长可短，我听您的。

秋水又说：那我们逛逛就回来吧，你文老师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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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灯

那天阳光好，天也蓝，长天沿着湖开，Navy Pier停了，千禧公园也停了。那个变形的豆子前，长天给文质和秋水照了合影。秋水靠着文质的肩膀。

长天说：文老师你笑得明显点好不好？

长天心安理得看着镜头前的两个人......

开车回家的路上，下了高速，前面是一个绿灯。长天下匝道的时候没有怎么减速，想趁着绿灯冲过去。绿灯毫无征兆的变成了黄灯，长天犹豫了一下，但是没有停，一脚踩死油门就冲了过去。长天还在庆幸黄灯没有变成红灯，却从后视镜里面看到了秋水攥着车窗上的把手。

长天赶紧说：师母不好意思啊，刚才开太猛了。

长天注意到，文质的手攥着秋水的另外一只手。长天心里一紧，却又坦然了，毕竟衣服是秋水的，就该穿在秋水身上，况且穿得不光名正言顺，还十分合体，这也是她盼望的。

见长天道歉，秋水赶紧说：没事没事，还是美国好啊，不堵车，北京想这么开都开不动啊。我没事的，就是担心你们文老师心脏受不了。

长天才坦然下来的心，抽搐了一下。

长天赶紧说：文老师您没事吧。

文质说：我没事，我是担心你出事，以后别这么开车了，宁停三分。

秋水埋怨文质不会好好说话，长天赶紧说老师教训的对，长天盯着前面的路，再也不往后视镜里面看了。

三个人进了家门，长天就又开始忙活了，进门就洗水果，烧水泡茶。秋水问长天要不要帮忙，长天说：不用了，就是给您和文老师泡个茶。

长天把切好的水果和两杯泡好的洋甘菊茶放到茶几上的时候，秋水和文质并排坐在沙发上，文质握着秋水的手，低着头。

秋水说：长天，你别忙了，坐吧，我想和你说说话，我时间不多了。

长天愣住了，就那么看着秋水，她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也不敢再去往深处想这句话的意思。秋水看出了长天的疑惑和顾虑，笑了笑。

秋水接着说：如果好的话，可能还有一年的日子。卵巢癌，2011年做过手术了，结果今年又复发了。这一难是过不去了，芃芃还不知道。

文质抬起头，看着长天，长天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捂住了嘴。文质就那么盯着长天，长天看到他盯着她，她记得今天早晨答应过文质的一切。

秋水又说：别担心，没受什么罪，我是想求你一件事情。你虽然不是文家的女儿，但你是文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也是芃芃心里面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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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

秋水慢慢地说：长天啊，虽然非亲非故，但我也算是看着你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我看着你念书，恋爱，成家，生孩子，在美国挑起这么一个家，真心替你高兴。我也想这么看着芃芃念书，恋爱，成家，生孩子，但老天爷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长天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老天爷给不给，长天不管，但是有没有人偷，长天心里清楚。长天觉得她自己的手也不是干净的，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气。秋水看长天这么难受，倒是从茶几上面的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了她。

秋水接着说：长天啊，难为你了，但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了，我就是放心不下芃芃。她一个人在美国读书，将来还不知道会留在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她才二十岁，我这个当妈的，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来得及教她呢，你帮帮我，也帮帮芃芃。

长天闭着眼点着头。

秋水拉过长天的手，拍了拍说：长天啊，别哭了。我病了这么久，不也看着不像个病人吗？日子还得过啊，得过到头才算完啊！我喜欢看着你笑，你们文老师以前还说你笑起来有酒窝，好命。以后芃芃要是谈恋爱了，你就帮我看看她找的人，你觉得能过关了，我这里就应该能过关了，我信得过你。她要是成家了呢，你就教教她日子该怎么过，夫妻该怎么相处。我不求芃芃以后大富大贵，我就盼着她能像你和于之这样过日子就好了。

长天点着头说：师母，你放心吧。

秋水想要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腿一软没有起来。文质扶了一下她，秋水撑着文质站了起来。长天还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秋水把长天抱进怀里，拍着长天的肩说：辛苦你了。

长天抬起头，看着秋水眼睛说：我全答应。

文质没有起身，是没有力气站起来。撑起他想要的人前的光明磊落的，是这两个女人。他想把自己能给这两个女人的，一点不剩的都给她们。长天已经再也不需要他什么了，她什么都有了。秋水也已经再也不需要他什么了，她马上就要什么都没有了。

文质知道，他晚了，他拿走了她们那么多，没法还了......

第九十一章：家丑外扬秋水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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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

文质缓了好久才开口说了一句：坐下说吧。

秋水坐下了。

长天端起茶杯说：师母，水凉了，我给您换杯热的。

秋水说：长天，我还有话要嘱咐你。这些话是我没和文老师商量过的，我怕他不让我说，我知道他爱面子，但都这个时候了，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说了。

文质和长天心里都是一沉，长天和文质对视着，两个人看穿的是彼此伪装出来的冷静。长天还是转身去厨房给秋水换了一杯热水。她要缓缓，她知道文质也要缓缓。

秋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洋甘菊茶，难为情地笑着说：长天啊，我和你们文老师结婚二十六年了，好不容易这两年过上了平静的日子，本来真的是一心想着，老来是个伴儿的，但我陪他走不了那么远了。

文质忽然打断秋水说：别想那么多了，能走多远就是多远，我陪着你。

秋水摆摆手说：没事的，长天又不是外人，你让我把话说完。

长天点点头，心里更乱了。

秋水接着说：本来应该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我不知道芃芃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长天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在等着秋水继续往下说。

文质在一旁说：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好不好？我和你守着这个家。

秋水缓缓地说：长天，你也知道，你们文老师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他和别人出了事情的时候，芃芃当时都是知道的。前几年的日子，我过得难受，可我毕竟是他的妻子，还是挺下来了。可芃芃那个时候才高二，心里化解不了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当妈的，有时候自己还顾不过来，累得实在是没有精力照顾芃芃了，我欠芃芃的。这孩子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芃芃对你们文老师，自从那以后，总是隔着一层什么。我要走了，但是他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呢，他才五十。这两年，我知足了，不求什么了，我就希望以后文质能好好的，希望芃芃和他之间，唉，毕竟是父女啊，他们两个是我最亲的人。

秋水又缓了一会儿，喝了口水，终于当着文质的面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以后要是文老师再往前走一步，找个人一起生活，我担心芃芃心里和他就更远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长天啊，师母麻烦你了，你好好劝劝芃芃，让她也替爸爸想一想，告诉她妈妈从来没有恨过爸爸，妈妈也希望爸爸能过得好好的。

长天点点头说：师母，您交代的事情，我都记下了。

文质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心就堵在了心口，一动不动的。他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心，这么多年后，他终于全心全意地装下了秋水和她好不容易才守住的这个家。文质已经泪流满面了，秋水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了擦......

365

护体

长天站在文质家的阳台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尼古丁能给人现实世界里面的平静。

手机的微信又出来一条信息，三表问：下周飞机什么时候到芝加哥？

长天说：机票信息在我Gmail里面，你自己进去看吧。

过了一会，三表在微信上说：找到了，于凯告诉于安说要去看大飞机，要去接你。

长天回：孩子好吗？

三表：天下太平，霸王最近没什么战斗力，两个人居然没怎么打架。棉袄大夏天有点太温暖，天天可腻人了。每天哭着喊着要穿妈妈给买的花裙子，下回多给买几条，不然每天都得给她洗，我这是又当爹又当妈，累死了。

长天笑了笑，把手里没有抽完的那半根烟在花盆里面捻灭了。

长天走进卧室的时候，文质闭着眼睛，仰面靠在床上。长天走近了，又坐回了床边。

文质睁开眼睛说：你又抽烟了！

文质接着又说：快三点半了。

长天说：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开车过来的，护工昨天把轮椅带过来了。

文质摆摆手说：不用了，出去被人看到，也免不了别人议论。亲者痛仇者快的，还不如待在家里省心，你陪我聊聊天，时间就过得快了。你要是不想跟我说话，就帮我审稿吧，省得又去抽烟。

长天微微一笑说：师母去世有一年多了，你该找个保姆。

文质说：我一个人挺好的，真的。她最后那半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没有什么做不来的。

长天说：我从来没敢问过芃芃，也没敢问你，她走的还好吗？

文质摇摇头说：不好，从美国回来之后的那两个月，又化疗了两次，她实在觉得没有必要了，医生也同意了，就一直在家里休养。她不同意芃芃休学回家，这你是知道的。

长天点点头说：她要强，是不想芃芃看着她难受。

文质说：是啊，病了那么久，从来也不让我帮她洗头洗澡。到了三月份，开始卧床了，才让我搭把手。那段日子，我看着她难受，是真揪心。芃芃每天都跟她视频，每次视频前，她都问我看着像不像病人，我心里再难受，都会告诉她不像，这是我骗她的最后一件事。

366

鸡汤

文质说：长天，你扶我去客厅里面坐着吧，我想活动活动。

文质尽量不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长天的身上，一步步向客厅挪着。长天把文质安顿在沙发上，又给他搭了条毯子。

文质说：不冷，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长天笑笑说：我昨天看见厨房里面有个砂锅，今天过来的时候带了点排骨，给你熬点汤。晚上芃芃和王梓回来，你们一起吃。

文质说：谢谢啊。砂锅还是我去年给你师母熬汤用的呢。柜子里面那些什么冬虫夏草，也是我当时病急乱投医给她买的。以前日子苦的时候，除了坐月子，从来没有照顾过她。她坐月子的时候，我还在读博，我们在外面租的民房，房东大妈教我熬的鸡汤，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钱，熬好了，我一口都舍不得喝，全都给她留着。

文质说着，苦笑着。长天坐在他身旁，也不说什么。家里温度医生建议说空调开到二十六度，但长天总是觉得冷。

文质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最后的那半年，我把一辈子的鸡汤都给她熬完了，她喝不动了，我就喝，第二天接着给她熬新鲜的。

长天起身去厨房想给文质倒杯水，文质就靠着沙发休息着。这个家对他来说，没有了秋水，就是个房子，只有芃芃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家的香火气。

2013年的五月，芃芃考完最后一门考试的当晚，就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她想妈妈了。三月份的春假，就那么一个礼拜，她就那么纽约北京地飞了一圈。只要她在家里，秋水的气色就特别好。文质没敢告诉芃芃，她春假一走，秋水就开始卧床了。

很多时候秋水也吃不下去什么，医生说是癌肿挤压肠道，文质心疼她，就每天都用中药熬乌鸡汤，当季的水果换着样的切成小块儿喂她。文质离职了，给卧室配了个电视，没事的时候就陪着秋水看看电视看看书。文质知道，秋水会撑着，她会等着芃芃暑假回来。

芃芃暑假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见到芃芃和王梓的那一刻，秋水觉得身上的病去了一大半。王梓长得就像二十几岁时候的于之一样帅气，连性格也好得像于之一样。秋水心里觉得长天这个榜样算是给芃芃找对了......

367

留下

长天给了文质一杯热水，自己也端着一杯热水坐在了他身边。

长天开口说：师母去世的那个暑假我不敢回来，我没脸回来。但师母交代过的事情，我都记得。

文质说：跟你没有关系，是我。好在芃芃回来了，那个暑假，芃芃陪着她，她也过得好受一点。芃芃一下子就大了，给她妈妈洗澡洗头。芃芃决定秋季学期休学一个学期，她是实在不放心她妈一个人走啊。过了九一，情况就急转直下了。以前是三天抽一次腹水，过了九一之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好在王梓爸爸是中日友好医院的主任，帮忙安排了一个单人的病房，就彻底搬到医院了，这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啊。

长天点了点头，文质说的这些芃芃和王梓都和她交代过。

文质接着说：九月的最后一天，阳光真的好，天也蓝，我就陪着她，暖了我二十六年的一个人，就那么一点一点冷了。

长天站起身，进了厕所，关上门。文质就只听得到水龙头的流水声了。文质清楚，说开了，对长天是种解脱，他没有必要让她背负什么。文质想让她的日子过得干干净净，没有负担。

长天出来的时候，文质说：你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长天说：不了，一会儿护工来了，我就走。我得早点收拾行李，我妈给孩子买了一堆东西，我一样都没有收拾呢。

文质说：什么时候的飞机？

长天：下周的。

文质说：长天，走前这两天都过来陪我说说话吧，我还有事跟你讲。

长天：嗯。你坐了这么久难受不，要不我扶你回去躺下吧。

文质说：不用，挺尸一样躺了那么久了，也该慢慢活动着了。你回美国，之后是芃芃回美国，我妹会过来照顾我的，你见过，那年实践的时候。大夫说了，应该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了。

护工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长天跟护工交代好，转身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拿着文质之前看的那些稿子。

长天说：稿子我今晚拿回去审，你明天再过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晚上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