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航好像将“顾客就是上帝”改成了“员工就是上帝”。以暴力驱离机上一名亚裔乘客的事件,让美联航在社交媒体上经历了一场洗礼,超过十万人请愿签名要求美国联邦政府对美联航事件展开调查。由此产生的认同感同样引发热议,今天主页君跟你聊聊这件事。
文|王逅逅 From 早睡早起的王逅逅和王想想
微信号:missgogowang
昨天的头号热门话题毫无意外是美联航,以及那个 #ChineseLivesMatter 的 petition
▲  超过十万人请愿签名要求美国联邦政府对 4 月 10 日发生的美联航事件展开调查。
我也是一个自我认同为 Chinese 的人,于是这样的 petition 让我感到很尴尬。觉得这种方式像是「护犊子」、「为自己人出头」。但这种热情的另一面随时可以变成冷漠──只要不是自己人,就不需要关心了一般
就像今天这位浪游者说的一样:
「你跟我一样,我就管你。你跟我稍有不同,我就没时间了。」
这该是多么糟糕的世界。
2014 年的春节我是在纽约度过的,那也是我的第一次「港式春节」。在布鲁克林区的一个海鲜餐馆里,我和一个香港朋友的姐姐,还有她请来的三十多位朋友拼了两个大桌,吃了十道海鲜,喝大瓶的可乐雪碧,聊天到半夜。 香港姑娘叫做 Cindy,父母都有美国护照,自己也是在美国出生,是公民,但是在香港长大。Cindy 从小去的是国际学校,可以说广东话,但是不太会写中文。我曾去过 Cindy 上学的国际学校,在山上,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从学校的装潢还有贴在外面的各种海报来看,和美国的私立高中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学校里的亚裔估计占了大多数。 Cindy 坐在我旁边,一边吃龙虾一边跟我聊天。Cindy 忽然跟我说,她的白人男友的好朋友是个金发姑娘,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因为她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
首先我认识这个姑娘。她除了有一头金发以外,在白人姑娘中真的不算好看的。其次我觉得 Cindy 是个 100% 的亚洲人,她和那个姑娘全身上下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这在我看来是完全不能比较的啊。 「你不明白,」她说,「在香港,是白人你就拥有了一切。所有人都想跟白人玩儿,白人姑娘到哪里都有人去搭讪。我们以前运动会的时候和当地的高中比赛,我们的教练都得站在学生的座位前面挡来向白人男生要电话的香港女生……然后那些男生就哈哈笑着,把自己的电话写在小纸条上,抛向那些女生。」 我说,「我真不知道是这样的。我觉得我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我们学校也有一些国际学生,但是大家似乎把他们更当外国人看,而没有那种特别想跟他们做朋友的欲望。」 「哎……」Cindy 说,「其实我每次听到美国学生去中国然后玩得特别开心都很难受。有的时候我就想听点他们不那么受欢迎的故事。在香港,他们真的总是被特别对待。」 为了安抚她,我给她讲了一个我美国朋友在北京长大总是被人叫「大鼻子」的故事。她哈哈大笑,然后渴望地问:「还有吗还有吗?」 我于是跟她说,在北京,我不觉得外国人能够真正融入中国人的生活,他们都住在特定的一片地区,有着和中国人迥异的生活习惯。而我认识的中国人中,没几个会特别羡慕或者特别愿意去融入的。
Cindy 听完,两眼发亮:「我一定要去大陆!」她说,「虽然我好多朋友从大陆回来都说特别不喜欢,但我现在好想去!我觉得我从小就没怎么受过中国传统的教育,现在连中文都不会说……来到美国又觉得不能完全融入……」 Cindy 不是我第一个遇见对自己的文化如此进退两难的亚洲人。我的另一个亚洲朋友 Dorothy,是个在加州长大的 ABC,她对于政治和保护少数族裔的权益非常感兴趣,而我是那种「哎呀何必生气管好自己就行了」的人。于是有一次在谈论亚洲学生在美国大学里受歧视的时候,我不在意地说:
「我从来都没觉得我受到过歧视。就连我在爱荷华小城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过。我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一个亚洲人,或者少数族裔,我是个外国人。」
「这正是你不感觉你受到歧视的地方,」Dorothy 忽然说,「因为你是你们国家的大多数。你可以想像在你小的时候打开电视看不见和自己相像的脸孔,出门买衣服没有你的尺码,你在学校里不受欢迎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你和其他人长得不一样吗?」 我摇摇头。 「这不是一个人管好自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Dorothy说,
因为当你的父母经历了一样的排挤之后,你很难在一个自信的环境下成长。这是一个美国社会需要一直努力的地方。
然后她转过头去,自如地用广东话跟她的朋友说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没有在国外生活过的人是很难跨越太平洋去理解「Chinese」的含义的。我的香港朋友也会在美国说自己是「Chinese」,正如陈冠希说自己是「Chinese」一样,这是一种面对其他种族的自我认同。
在美国长大的亚洲人回到了亚洲如同去了另一片大陆一样陌生,他们被本土的人所嫉妒,仰视,和排斥。
他们觉得陌生,这种陌生感来自于面临一种非普世的关心和同理心。 普世的同理心是一种对于人性无条件的尊敬。如同《杀死一只知更鸟》中所写:
「我想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勇敢,而不要错误地认为一个人手握枪支就是勇敢。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要把它坚持到底。你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
普世的同理心应该是在这个老人没有喊出自己是「Chinese」之前就愤怒,是一种对于无耻和不公的反抗,是一种即使他是韩国人,黑人,拉丁裔人,白人,也应该发声的本能。
那应该是飞机上其他为老人说话的乘客的态度,也应该是那些非亚裔甚至非美国人中国人拒绝登录美联航的态度。
在那段波士顿爆炸案的低落时期,我看到了这样一个状态,一个在波士顿上学的中国女生的美国室友,在看到当时爆炸的新闻以后马上就要出门帮忙,女生说路都封掉了你怎么去。室友说她妈妈当年 911 的时候就在世贸大厦双子楼里,要不是有其他人帮忙在飞机撞上第二座大楼之前逃出去肯定现在已经不在了,然后她挥一挥衣袖就出门了。
正是这样人与人传递下来的精神才使得一个社会变得令人向往。
我也曾在芝加哥机场转机,在美国的六七年中,去过好多次。一下飞机就能闻见那熟悉的味道,像是公共洗衣房里滚筒滚过的衣服味道。也像是我的住在爱荷华的妹妹身上的味道。一种清新但廉价的味道。 一天前,在这里打伤了一个华裔老人。这件事情在中国大陆掀起了轩然大波。然而芝加哥机场还是没变。 人们各式各样,奇形怪状。中国人所在乎的高一厘米的鼻子和长几毫米的眼睛在这里都不算什么,因为各色人种的差异巨大,不好比较。虽然美的衡量消失了,对于社会地位的衡量却加重了。 比如那个头发乱糟糟的肥胖白人女性,她拎着一个沃尔玛就可以买到的,带有那种重复的印花的包,包带很长,东西几乎都要拖到地上,她年纪不大却已经气喘吁吁。她应该来自一个并不富裕的城市白人家庭,就像是《无耻之徒》中走出来的一样。 然后还有那些趾高气扬的女大学生,头发乱糟糟地在脑后扎一个结,眼睛上面涂满了眼线,似乎要把那两个深陷的洞填满。也有胸部深陷,无精打采的女大学生,脖子上吊着个枕头,看上去仿佛把跨越大洋的航线在一天内坐了个遍。还有穿着帽衫,用帽子把半个脸遮上的女大学生,就坐在某个角落里,不怀好意地在电脑上敲字。 一个黑人大妈戴着头巾,穿着一件领子处有黑白条纹的毛衣走来了。这件同款我在淘宝上见过,然后在国贸的某高端西餐厅见过,也在穿越过某所大学时见过几次。就这样,一个爆款设计就横扫大洋和人种。 为了消磨时间,我开始幻想他们的病痛。颈部的淋巴结,私处的疱疹,阴雨天时的关节。还有以前曾经错过的爱情,死去的孩子,哭穷的父母。你看那个左摇右摆走过来的男人,他摆得怎么那么厉害。 哦,又走来一个苗条的黑人姑娘,她的头发全都烫的笔直,不像是从一个点出发的射线,而像是有头有尾的直线。她穿着一件很有品味的大领羽绒服。 在芝加哥机场的忙碌与阴霾之中,杀死一个亚洲人并不难。 杀死一个在大洲之外的亚洲人也不难。
你告诉他,你跟我一样,我就管你。你跟我稍有不同,我就没时间了。 就这样,你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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