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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云
作者王云记录下了在中国西南一个不为人知的村落,由荷兰人Maarten和美国人Eric经营的一家由清朝宅邸翻新而来的民宿——“老家”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你能够看见一种现代乌托邦的理想。“老家”不仅连结了浪石村里的人们,同时也治疗着城市居民们漂泊的乡愁。
01
浪石村位于广西阳朔县,约有两百左右村民,随着壮年男性进城打工,常驻人口不足百人。虽然这里离把漓江游客像集装箱一样打包的漂流上客点杨堤港口很近,但至今尚未通路,进出小村须走水路。当年绑船的竹子都改成了硬质塑料管,船上也都装上了马达,他们仍称这交通工具为竹筏。
“老家”是浪石村里一幢翻新过的清朝宅邸,你可以说它是个民宿,但它又超过普通民宿的定义。
这幢airbnb上的明星房源在开张后两年多的时间里接待了140多个国家300多名访客,这些来自全球的访客们背景千差万别,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是希望避开拙劣旅游景点、渴望体验真实而美好的中国的旅游者。
“老家”的前厅
“老家”前厅的天花板-翻修后的样子
老家”如它的名字,是一个回归传统村落和文化的小尝试,有着现代乌托邦的理想和对乡土的尊重。它以一种安然、不带野心的方式融入到浪石村,不仅留住了将被废弃的老宅,还影响了村民们对于祖辈继承下来老房子的看法:人们不再拆老房子了,老物件也不丢弃了,这是第一次他们由衷骄傲于自己生长所在的这个有些隔绝的小村子,山里的人不需走出去,外面的人(更不用说无数的国际友人)怀着羡慕和向往纷至沓来。
这个偏远民宿的建立者竟是两位85后的西方年轻人,一个荷兰人Maarten,中文名康毅;另一个美国人Eric,中文名安睿。
Maarten & Eric

02
Maarten是我2012年在上海做airbnb房东时的房客,当时他刚大学毕业,在复旦大学做交换生并短暂停留。他行李很少,瘦且有礼貌,偶尔我打开他客居的卧室收拾打扫,床铺总是理得整齐,台灯前摆着睡前阅读过的英文佛教书籍,这种清静让人心生好感。
由于会讲些中文,Maarten曾在上海2012年喷涌而出的某初创公司作为实习生供职,但很快因为觉得有违自己的兴趣而辞职。
这比当时同样年轻但为了谱写自己看似完美的简历而在职场上忍气吞声的我要勇敢得多,我暗生敬佩,于是悄悄观察着他。他在我家共呆了一个月,使我碰巧见证了“老家”项目的邂逅期和考察期。
那时Maarten去桂林旅行,机缘巧合,被旧识的向导领去了漓江边这个不为人知的浪石村。
对于一个在中国颇有游历的外来人,这里的景象不可思议:喀斯特地貌群山环抱下的小村子,清澈的漓江水从村前擦肩而过,村子的入口是一片最具中国传统风味保存良好的传统宅落,远处是当地传统的果树和蔬菜的田园,村民们在河边捶洗衣服,在河畔山前种庄稼,在屋前的厨房切菜洗菜准备食物,一切自然而祥和,远胜过漓江附近著名5A景区的粗制滥造。
村民们友好而羞涩的真诚让Maarten印象颇深,这儿的居民和中国大部分城市里忙碌、自我、重商的人们非常不同。
Maarten第一次来老家就深深被这里的环境征服
村民毛师傅看出Maarten的好奇,带他去参观村口不远处一栋清代建的古朴秀丽的老宅。
这个宅邸建于250年前,里面居住的人家正打算搬迁——老宅经年累月已经破旧不堪,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逃离老房子,搬进新盖的方正两层水泥楼才是光耀的新生活。
伫立于这个老宅的院落,Maarten异常兴奋,他一直希望寻找一个具有传统中国之美又真实贴近自然远离喧嚣的地方,这个宅子和这个村子简直就是梦想成真!他暗暗下决心要立刻回来,租下并改建这处古宅,把它变成可实践他一直以来理想生活的地方。
回到上海,Maarten联系了两周前刚刚认识的朋友Eric。年轻的Eric和Maarten一样,是冥想和佛学理论爱好者,关注永续的生活方式及自我探索,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回到浪石村。
两个并没什么积蓄的年轻人果敢签下20年的租赁合同,确立了他们对“老家”建设的承诺和决心。
后来的日子,他们这家房东的女儿小莫成为了“老家”的厨师,而小莫的丈夫也成为了帮助他们接送客人和朋友的竹筏船长。
03
像几乎所有的改建项目一样,Maarten和Eric远远高估了两个外国人在偏远漓江边翻修一幢老宅的难度,原本以为3个月就能完成的装修,却花去了大半年的时间。
翻修最初,他们得到了亲戚和朋友的支持——Maarten的母亲,Eric的父亲,以及一位在荷兰做建筑承办商的朋友都前来帮忙。
一月的漓江湿冷如冰,早失去了Maarten和Eric来隆重签约租老宅时漓江钟灵毓秀的温婉。
这个由五个外国人组成的小团体在淡季的漓江上格外显眼,他们住在江对岸杨堤堤口附近的简单旅馆里,每天迎着冬天刀子一样的江风和湍急的冷水乘船到对岸,缓慢地开展老宅的翻新工作。
翻修工作之余
Maarten拖车拖着两个村里的小孩回家

翻修工作中的Maarten
两个月,一切进展缓慢如蜗牛:购买正确的工具和材料,清扫布满蜘蛛网的破旧房顶和覆盖着厚厚黑炭熏烤痕迹和油腻的墙壁,重新归位洗手间、厨房、排水管道等的基础工作上都花费了大量时间。
一群本就不太懂行的外国人去到市场采购材料更是艰难,不仅要面对语言障碍和熟悉物资的缺乏,还频繁受到被商贩调侃和虚设价格的困扰。
无限制的讨价还价往往令人恼火,小市场材料商人也竟坦诚而狡黠——“你们是外国人啊,不收你们高价收谁高价?” 对于这些,Maarten大多能坚持原则,用他锻炼得越来越纯熟的汉语耐心反驳,拒绝被差别对待,可也有些时候,他心累气恼,就直接走开,希望寻觅到下一个能平等沟通的商人,或者养好了心情再回来。
很快,这行人就变成了杨堤口人人知道的外国人。在一次一次的交道中,当地人对他们的态度也渐渐融化而缓和。
Maarten和Eric的家人朋友们在帮工一个月后,纷纷离开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剩下却还有更大的工程。三月气温转暖后,他们让木匠打了两个简单的床放在老宅二楼阁楼,在县城里买了电饭煲、简单的中式餐具、被子和床单,用Maarten的话来讲,“就像你看到的中国任何一处建筑工地上的民工一样”搬进了翻修中的老宅子。
翻修工作中的Maarten和Eric
他们雇佣了浪石村所剩不多的男性村民们为帮工一同开展翻新工作。与这些帮工村民们(是一群平均50岁以上的“大叔”)朝夕相处后,他们开始不停面对着村民们对西方生活方式的各种疑问。很多问题让他们哭笑不得——
比如,有人问,他有次开竹筏的时候看到漓江上有一群裸泳的外国人,中间还竟有女孩子,这在西方是不是很正常?
更多的问题集中在他们俩身上: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们是不是很有钱?
你们的工作是什么?
你们看上这个穷地方的什么?
.”
一段相处后,村民们终于可以接受这两个外国人就单纯是因为爱上了这个在偏僻山间被村民们抛弃的老宅和中国田园的生活方式,以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连女朋友都还没找好!——这对村民来讲可是个不可理喻的大事儿)在这儿装修房子。而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Maarten和Eric的私人空间——这个被西方人视为生活中重要底线的东西——顺理成章地被村民们打破:他们在一天劳苦生活后会一起聚到老宅的前院,随意地拿取Maarten的茶叶冲大碗茶、吃他们厨房的花生,随时随地闯进他们家的任何区域“打扰”他们的私密时间。
而同时,他们越来越把这两个外国人当自己人,教他们浪石方言,邀请他们尝试各种当地人喜欢的食物。在这个村落中,人们相互紧密依赖,讲“私人空间”是生分的表现,也正因为这种紧密连结,浪石村才能够即使远离城市,仍代代繁衍。外国人研究中国, “关系”文化总会被浓墨重笔,到了浪石,Maarten才切身经历了这样紧密的相互依赖(interdependence)。
Maarten-翻修休息,大家一起喝可乐

得益于这群山人村民的智慧和支持,老宅的翻修顺利展开,Maarten毫不吝啬地称他们为“老家”翻修工程的真正救星。虽然Maarten和Eric也不停参与到建造中从混水泥、扛沙袋、打磨木头、上腻子等每个细节,但娴熟程度远不如这群乐观而单纯的村民大叔们。工作之余和他们的闲聊帮助Maarten和Eric了解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当地风土:
比如,附近有座观音菩萨山,如果女人喝了足够这个山上的圣水,就一定能生出儿子;
比如,他们租的这个宅邸原本都属于一个清朝的富庶乡绅,而这个乡绅竟有九个老婆——这让留守村里的一些年老仍然单身的男子们羡慕而想入非非;
比如,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们曾经一起参与“破四旧“,把坐落在如今小学上的一个美丽的庙宇给毁了——他们现在都啧啧后悔,但毕竟事过境迁,也再无多念;
再比如,当年克林顿总统90年代的时候来访阳朔时,政府曾考虑把浪石村作为其总统走访地之一——虽然后来政府变更了决定,选择了位于下游的另一个村庄,可是浪石村曾为美国总统来访选中过,就足够让人们骄傲的了。
翻修老家过程中大家一起吃点面
大多数的村民们并不太了解漓江之外的生活,桂林已经算是他们偶尔前往的最大城市了,他们也不关心政治的情况,或者谁是现在的领导人。他们是绑在这个山边的人,见过无数在江上来来走走的游客,但与他们息息相关的还是这片土地的阴晴。
04
我第一次去访“老家”是2014年的4月初,算是较早前往老家的访客。
从桂林坐车到达杨堤,我按Maarten的指示,穿过一拥而上售卖“竹筏游漓江”的各种船托,再略过小批迷惑而仓皇的拍照游客团,由指定的村民船夫接去浪石村——就像回故里被亲戚从火车站专车接了一样。
从竹筏下来,沿着窄窄的石阶走上去,没几步就到了落成后的“老家”了。老宅的翻新装修做得很克制,在理解原初设计元素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原状,没缀添现代垃圾。我正仰着脖子站在客厅赞叹环视,Maarten招呼我和他一起去和他们村里的几个朋友问好,这些朋友正是从翻修工程中建立起深厚感情的那几位。他带着我挨家挨户,敲敲虚掩的门,等对方露了头,便介绍我说:“这是我在上海的朋友,来我们这儿玩。今晚你们来我家喝茶来”,得到对方肯定后,再到下一家。
这个荷兰人以最中国乡村传统但我这个中国人已不再熟悉的方式顺理成章地向这个村子介绍着朋友的到来这令我产生了一丝难以明状的错乱,这种错乱融化后,从没拥有过乡下老家的我,欣觉久别重逢。
老家正门的院子
“老家”提倡素食主义,房东女儿小莫按需求为客人准备简单而新鲜的当地素食。
厨房是开放可使用的,也鼓励访客自己烹饪,在大宅子的前厅大家可以一起吃饭,像久别重逢的家人。村子很静,步调缓慢。
白天还能隐约听到过往船只的汽笛,傍晚降下只有细听才能隐隐听到游丝一样的山音和水声,星斗在鬼魅的喀斯特地貌上如迷如幻,江水汽随着桂香静静弥漫,一觉睡到天亮,是被鸡鸣声唤醒。从城市来,我好久不曾像此时一般,清澈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了。
 旧时厨房在宅子里,用柴火烧制
“老家”希望保留这个传统——
蔬菜来自本地种植,烹饪由村民打理
“老家”的几日,我开始慢慢熟悉他的这些村中朋友。
暨生,50多岁的羊倌,有一群近二十只的山羊。他每天早晨上山把羊从羊棚里赶出来,傍晚再漫山喊羊,把羊集中赶回山上的羊圈。
没有结婚的暨生性格像儿童,喜欢和外来人打交道,熟悉上山的各种崎岖小径。暨生爱聊天,即使遇到语言上完全不通的外国人,他也不放弃,路过野生沙田柚树,他就会指着说“沙田柚”,并要求对方模仿他的发音,到了下一棵,他再重复一遍,再让对方跟着念。一山的沙田柚,陪他上山放羊一趟,所有访客都被迫认识了各种形态的沙田柚,无论你的母语是什么,都能准确发出“沙田柚”的发音。
让Maarten百乐不厌还有暨生傍晚前暨生喊羊归圈的方式:浩大山谷中放了一天的羊有时候走太远了,暨生必须要放开嗓子,用山里的土话,像骂孩子一样吼那些不争气还没到家的山羊们,一句一句,回荡在山间。言语糙粗愠怒,而他脸上却是透明的笑容。这些土话在Maarten的中文课本上没有,暨生喊得像山歌一样,充满了稚趣。
暨生——老家的羊倌
暨生在山上的羊群
Eric和羊倌暨生
小滴,是Maarten在每个客人来的最初就会温和警告注意的“坏孩子”。他和哥哥一起住在另一幢老旧的宅子里,没有工作,性格孩子气,颇有些周伯通的意味。
小滴曾经果断把院子里的一面砖墙拆了卖砖换钱,至今住在只有三面墙的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院子只有三面墙不也还能住嘛!”他从不长期打工,而只要他赚到点钱,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卖新鲜肥美的漓江鱼大吃一顿,及时行乐是他的座右铭。
村民们觉得他游手好闲,是个害群之马,不愿理他,可“老家”却和他也成了朋友。Maarten说,他常觉得中国南方人的性格似乎更迂回拐弯,但小滴坦率而直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小滴在“老家”找到了存在感,常常溜到老宅,毫不吝惜时间地与访客们闲聊,或者声称提供“导游服务”,邀客人们去山边的岩洞赚些零花钱。Maarten在“老家”手册上提醒来访客人不要见怪他的小聪明,他是老宅的自由常客,只是别被他的小把戏诓骗了就好。
海波,是个30多岁的村民,Maarten称他“有金子一般的心”(a man with a heart of gold),是他在浪石村最信赖的朋友。
海波是少有的仍然留在村里的青年男性,乡村医生,女儿已经9岁了。得知有外国人常驻村里后,海波主动上门希望Maarten和Eric能够教他英文。海波谦逊努力,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向我展示了他的英语学习笔记——一行行像抄经文一样整齐的英语常用语句,认真标着用拼音拼出的读法。
后来,当Maarten和Eric不常在村里后,海波成为了老宅airbnb的“大管家”,并凭着这时打下的英文基础和持续接待外国人的经历,练就了流利的英语。海波觉得,Maarten和Eric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生命——不仅仅学了新的语言,因为“老家”而在接待了世界各地的人们,还因为被外来人的认可而使他重新审视并为自己家园而感到骄傲。
乡村医生+“老家”的大管家海波

这些村里的朋友是“留守分子”,没像同乡一样加入农民工在城镇的打工生涯。
Maarten和Eric的眼中,他们的“落后”似乎更逍遥简单,而“老家”希望提供这样的一种途径,让愿意参与的留守的村民们能接触到外界,并从这些接触中快乐地赚取合理的报酬。暨生、小滴、海波等都会因为他们提供的“服务”——无论是当导游、接待客人或者为来访者做饭而得到合理的收入。
Maarten觉得,这也是“老家”之所以特殊的秘诀之一:普通的民宿为了方便往往只和一两家服务提供者发生联系,而“老家”则尽量让更多的村民能参与到运营中。这不仅因为访客们更喜欢能在这段经历中跟更多的当地人接触和互动,从多方面了解和体验这个村子,同时也最大程度使得因民宿而产生的周边消费能惠及更多的村民。越多的当地人参与到“老家”,他们就越会把“老家”当作共同生活中的一部分。
几年下来,浪石的村民们因为“老家”感到了自信——大量的外来人拜访过这里,并亲密地向当地人表达对这里的喜爱和尊敬,浪石是漓江上“小而美”的瑰宝。让Maarten和Eric惊喜的还有,今年他们发现有些生活条件好的村民自发地在重修自己的老宅了。从浪石外来访客的眼中他们看到了自己破旧老宅的美好,他们也半认真地告诉Maarten,他们修好旧宅院以后,如果“老家”需要,他们也愿意腾出空间。
05
我来浪石“老家”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在上海生活的疲惫感。每天,周遭都更新着新的商业术语,朋友们急忙晒出的旅行的图片、感想、自拍,大量看似先锋的概念被提出,无数的项目捷报和成功故事在翻新快传,但在真实世界里面对的每个人却都焦灼、过虑、疲惫。
大家似乎都靠着某种自我催眠来生活,一边惶恐着社会当下的处境,一边因惧怕落后而更深卷入生活的漩涡中。
Maarten是我遇到的同代人里使我感到镇定的,他似乎身体力行着自己的信念,我来这里,是想看看他在选择这个“非主流”人生后,真实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
通往“老家”的小路
Maarten的兴趣没有什么变化,继续坚持内观冥想、关注食物,有规律的作息——继续学习中文、慢跑、在网上阅读。在浪石的时间让他从容地思考什么是自己笃信的,什么生活是想要的。平日,和村民们一起做做村里的事,和访客们互动也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他说他从村民身上学到了一些挺宝贵的品质,比如,毛师傅的乐观和行动派、海波的纯良等等,村民们拥有的很少,但他们从没停止以有限的资源获得更好的结果。
同时,他也诚恳透露对久居浪石小村的生活感到一丝瓶颈的不安——“毕竟我并不打算这么快就过上隐士的生活”。
这时,我问了他一个那年我问过好多朋友的有些陈词滥调的抽象问题——“你觉得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想了一会儿,他轻而认真地回答说,是compassion吧。
Compassion, 中文通常翻译成同情心,慈悲。其更确切的含义应该是因目睹他人困难而希望能够参与并帮助减缓痛苦的一种感情。
他的答案让我心中升起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感动和清明。利己主义和个人成功追求在我身边人群中如此理所当然,眼前这个也同样将近而立之年的外国人,却安心而踏实地在中国的乡村做了个“老家”,连结了这个村子里的人们,同时也治疗着我们所有漂泊城市人的乡愁。没有任何词语比这个更能解释他的行动了。
06
那次离开老家之后,2016年10月怀孕期间我又联系Maarten。我想念“老家”,也想让即将成为孩子爸爸的另一半体会这里的乡村,并思考我们将来生活的选择。我的丈夫幼年也在乡村长大,而今我们都在上海,焦灼和疲惫感随着年龄而缓慢累计,日子有时过得像个恶性循环。
Maarten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在上海的一次短暂停留时遇到了他未婚妻,一个可爱的台湾女子,她也是乡村长大的姑娘。他们打算去台湾的乡下结婚。Maarten经过3年的思考,想要在运营“老家”的同时,重返大学学习心理治疗,这我毫不奇怪——医治就像他的本能
此时老家有了很多的新变化。2016年6月,在原有老宅的基础上,第二栋“老家”和第三栋“老寨”已相继开放入住。第二栋“老家”在浪石村第一栋老家的后面,两宅连通,第三栋“老寨”则在在桂林以北大山里的瑶族深寨。这两栋新址都是Maarten和跟他价值观相仿的青年中国人合伙建设的。前者的合伙人人叫乔华,原是个在北京咨询行业工作的白领,后者的合伙人叫永发,是个在桂林市机关单位工作的年轻人。
老寨“老家”-老家的第三处新址

这两处新的“老家”也使用了土生土长的村民进行管理。前面提到过的浪石村乡村医生海波负责浪石村两幢老家,安排客人的起居和在村里的各种活动,而“老寨”的房东瑶族老夫妇则亲密地参与到访客的饮食起居,访客们可以参与到诸如参与磨豆腐、下溪抓鱼、编草鞋等各种本土活动。
像以往一样,每一处“老家”都尽可能发掘所在村落里可以分享的民俗和热情好客的村民,让“老家”成为他们新生活中有机的一部分。
2016年底,他们还第一次发布了按照古法还原土地后种植的贡米和红米——很多访客都曾参与到了用中国传统方式收割水稻和舂米的过程。
下了竹筏,通往“老家”的路
离开老家的前一天,海波跟我说了浪石和杨堤附近的很多变化。浪石要通路了,可是当地政府的政策和管束越来越多,很多都不见得合理,这里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商业化,对村民来说形势喜忧参半。“老家”的知名度在这一年里节节攀升,它接待的访客中,中国人的数量开始增加,能与“老家”朋友们毫无语言障碍交流的人越来越多,加上有了中国的合伙人,沟通也变得越来越容易。
然而海波仍然很想念最初与Maarten一起建设老家的时光,他说:
“Maarten才是个真正爱这种乡村生活的人,他很少会呆在老宅一直上网,他和大家一起放羊、挖土豆、摘沙田柚,围着村子跑步,上山露营,和大家一起乘凉划夜船侃大山。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这我是知道的。他现在往前走了,有了他的新生活,可我却总想回去。”
中国三明治(China30s)成立于2011年3月,是一个倡导普通人进行非虚构写作的平台,让写作成为处于时代夹层中“三明治”一代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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