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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    路
南山给长天讲到这里的时候,长天问:文质连这都要跟你讲吗?炫耀吗?
南山说:他不得不讲,由不得他了。

长天问:为什么?

南山说:是他求我帮桃枝找条生路的,桃枝在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长天无语了,就那么张着嘴,连气儿都不喘出来一口。南山也意识到吓到长天了。

南山接着说:所以文质才不得不跟我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子不是文质的,文质从来没有碰过桃枝。只是文质觉得,若不是他,若不是秋水,桃枝不会走上绝路。

有那么一秒,文质的心都堵到了嗓子眼了,想叫又叫不出来。但下一秒,文质推开了桃枝,向前蹿出了一步,伸手要去开办公室的门。桃枝砰的一声跪下了。桃枝这一跪,文质那只还在半空中准备开门的手,缓缓的放下了。文质清楚,只要这门一开,桃枝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桃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文质,小褂还是敞开的。文质一辈子也想不明白,即便是那刻还跪在地上的桃枝,眼神仍然是温温顺顺的。但文质那一刻的确看得清清楚楚,桃枝白净的身子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文质惊魂未定的说:把衣服扣上,坐在椅子上说话。

桃枝还在地上跪着,文质就站在门旁,桃枝不动,文质也不动,但文质却不直视桃枝。桃枝温顺的站起来,扣上衣服,坐在了椅子上。文质还在门边站着。

后来,桃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给文质讲了她是一个换亲换到化肥厂家属院的女人,她是疯子的姐姐,她是疯子的女儿,她不单单是文质看到的那个来进修的初中女老师。文质也给她讲了他是秋水的丈夫,他马上会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他不单单是桃枝看到的那个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小文老师。

桃枝答应他,从此只当从县里来进修的女老师。

文质强调说,从此他只当教进修大专生的小文老师。文质以为一切都说清楚了,文质也以为桃枝一切都听明白了,那天文质送桃枝出了办公室,和桃枝一起下的楼。下楼的时候文质庆幸今晚
所有可能发生的万劫不复都得以挽回。

可文质不知道,看到他和桃枝一起走出楼的,还有吃完晚饭陪着老李在学校里散步的王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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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    叫
有些事情,本可以静静地来,静静地发生,静静地走,或者只是来了就走了,从来没有发生过。有时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也可以静静来静静走,文质以为他和桃枝就是这样的,静静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就走了。但在安静的夜晚,什么也挡不住一只狗的狂吠,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只狗就叫了,一旦这只狗在这样的安静中叫了,整个村子的狗就沸腾了,于是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什么都没有发生了,他们坚信着那个安静的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全村的狗都叫了?

王姐不再和老李一起散步了,王姐拉上了秋水开始每天晚饭后散步。老李则去教师俱乐部和人打乒乓球。

王姐跟秋水说:这怀孕呢,吐也吐完了,秋水你得每天活动活动了。天也暖和了,马上就快五一了,每天你吃完饭,我上楼来找你,一起散散步,半个小时,对大人孩子都好。

秋水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就欣然答应了。于是每天六点多吃完饭,文质在家里看书备课,秋水妈收拾家务,秋水就和王姐去散步了。散步的路线每天都是固定的,从家属院南门出去,进学校,沿着操场走几圈,再绕到图书馆,之后再从图书馆回家属院。路线是王姐精心策划过的,因为文质他们系就在图书馆旁边,走过的那条路,抬头就可以看见文质办公室的窗户。

文质真的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了。

这周文质妈要过来,文质妹子五一的时候要结婚。文质妈上省城来,一是为了看看怀孕四个多月的儿媳妇,二是为了给文质妹子置办点结婚的东西。本来文质爹也要一起来的,但一想小两口的房子就那么大,秋水她妈还在这里伺候怀孕的闺女,就决定让文质妈一个人来了。

文质一早去火车站接了妈。文质妈左一包右一包的来了,还抱着一个装满锯沫的箩筐,里面是自家产的鸡蛋。文质把他妈带到家里,就回去上课了。秋水白天也上班,于是秋水妈和文质妈就拉了一下午的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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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椿
文质还没进家门,就闻到了心心念念盼着的那个味道。文质妈昨晚上班车前才从树上勾下来的香椿芽,仔仔细细地用报纸一小把一小把包好,再包成一大包。老太太一个人抱着鸡蛋箩筐,上面堆着包好的香椿,带着大包小包,一路从山上村,班车,火车,自行车,到了省里,到了儿子家里。

文质妈给文质炒了一盘香椿鸡蛋,担心秋水嫌香椿味道冲,又炒了一盘不放香椿的鸡蛋。鸡蛋还没上桌,文质一进门就用手捏起一大块。

秋水已经到家了半个小时了,冲着他喊道:洗手了吗?

文质就乖乖去洗手了。那顿饭文质吃的格外开心。但文质发现秋水一直没有笑脸,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担心今天晚上怎么安排住宿。

文质就赶紧说:秋水你跟妈今晚睡床上,我妈睡客厅的单人床,我一个人打地铺就行。

秋水妈赶紧说:那怎么行,地下阴凉阴凉的。

文质说:没事。要不我一会去楼下王姐家问问有没有折叠的钢丝床,有就借着用两晚。

那天文质还真从楼里借到了钢丝床,只不过睡在钢丝床上的人是文质妈,文质妈毕竟舍不得自己的老儿子。

文质和秋水躺下,文质本来想跟秋水商量个事情。从车站回家的路上,文质妈跟文质商量说他妹结婚,秋水怀着孕,不回去,但文质就这么一个妹子,当哥哥嫂子的还是要表示一下。文质妈说:我想给你妹陪嫁个自行车,对外就说你给你妹的,妈手里钱紧,就有不到二百的富余,你和秋水商量一下,你们俩添100,乡亲们面前就说这车是你给你妹夫的。

文质说:妈,我看应该问题不大,我晚上和秋水商量一下。

文质躺在床上,正在琢磨怎么开口。秋水倒是先说话了:你给你妈钱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文质愣了,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肯定是他妈说穿帮了。上次的那五十块钱寄回去,文质跟他爹妈说是秋水和他孝敬的,想必是他妈今天在秋水面前夸过秋水。文质就把钱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

秋水抱怨:不是说好,就五一和春节给钱的吗?这还不到五一呢,你这是提前给了?就你有钱怎么着?我弟念书,刚交了个女朋友,上周跟我说他想要个自行车?你说这自行车钱从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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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    花
文质那晚没有提起陪嫁自行车的事情,只是说:赶紧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第二天文质吃了早饭,直接去了邮局,发了一封电报:借我200元。

南山收到电报之后就给文质汇了200块钱。

南山说:这两百是他96年来美国访学的时候才还上的。但他后来又跟我借了一笔大的。

长天说:瑶瑶告诉我,后来他们去开房的钱,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瑶瑶的。

长天又问:那秋水知道他跟你借钱的事情吗?

南山哈哈哈地笑着说:第一次借钱的事情,后来秋水可能知道了,但那个时候想还都还不了了,我已经亡命天涯了。瑶瑶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想想为什么文质和你一起在北京差不多三年,你们俩的事情,他拼命藏的那么好,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告诉你要听话?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怕的不光是狗叫,他怕所有的恶狗都扑上来咬你,他怕他们咬死你,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就像桃枝一样。

文质送她妈上火车前叮嘱说:妈,以后给你钱的事情,不要在外人面前提。

文质妈说:秋水不是外人。

文质说:叫你不要说就不要说,还有,自行车是你给我妹的陪嫁,记住了。

文质收到南山的汇款,就直接汇给她妈了。回到办公室,文质把汇款的凭据藏在了抽屉最底下,抽屉底下还藏着桃枝的鞋垫和稿纸。鞋垫上的花样特别好看,针脚也精细。文质她妈出了名的手巧,都没有绣出这么秀气的样式。白底儿绿方格的稿纸,桃枝的钢笔字,一笔一划的一本子,《爱,是不能忘却的》,那是文质第一次读那个小说,桃枝的手抄本。这几周的周日,桃枝已经没有什么异常了,坐在那里静静的听讲。文质从来不点桃枝的名字回答问题,他知道,他叫了,她会紧张,他也会紧张。他以为事情就这么静悄悄的走远了。

这周上课前,文质发现办公室门前的放着一个土布的口袋,里面是四五斤小米,土布口袋扎着绳子。赶着上课,文质就没有细看,拎起来放在了办公室,文质猜是进修的学生送的,但又不好意思当面送。下课忙完,文质就拿着布口袋回了家。

文质把口袋递给秋水妈,秋水妈托着口袋底儿把小米倒进了一个瓷罐里面,快倒净的时候,发现口袋底绣着一朵桃花。秋水妈把袋子翻过来,绣花的地方,原来是个破洞。秋水妈问文质:谁送的小米?

文质说:进修的学生,放在办公室门口的。

秋水妈说:学生的绣活真好看。

文质看了,心里咚的一声,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跟秋水妈说:也许是哪个学生的爱人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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