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中国普通居民的选择太有限了，要么是来源不明的蔬菜，要么是极贵的有机蔬菜，但人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营养水平。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是为普通人提供一种经济上可承受的替代选项。

▲ 薦田一鹏，Alesca Life （爱勒康）的联合创始人之一
老实说，最初听说有几个疯狂的年轻人在寸土寸金的CBD种菜时，我和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先是震惊，继而是拒绝承认这个故事的可靠性。CBD哪来的种菜空间？没有土、没有地、没有水利灌溉设施，怎么种？如果说选址市中心是为了最大程度的贴近消费市场，那么成本又该如何控制？斥巨资把农场搬到消费圈，会不会得不偿失？
这些疑惑，直到最近了解到Alesca Life（爱勒康）后才逐一解开。这家成立才刚三年的创业公司，因其在可持续农业上的创新模式，已获奖无数。从宣传资料看，这是一家提供“农业服务”的科技公司，最夺人眼球的产品就是它们建立在集装箱内的“垂直农场”。

▲ Alesca Life 联合创始人：河英勇、小田刚、和薦田一鹏（从左到右），图片来源：modernfarmer，摄影：Matthew Niederhauser
喧闹的北京东三环呼家楼地铁站旁，我来到了和Alesca Life联合创始人小田刚约定好的地点。四处张望，只有一座普通的写字楼，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景观。不一会儿，小田从一个隐秘的电梯走出来。见面，握手，寒暄，我再次提出要看集装箱农场。他笑嘻嘻地指指身后：喏，这就是。

▲这个用于记录种植效果和公共展示目的的集装箱农场，与周围写字楼浑然一体。若不仔细分辨，很容易以为这落地玻璃窗是建筑的一部分。供图：ChaCha
▲在呼家楼地铁站旁安装集装箱农场的过程
这是工作日下午两点多，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大多和我一样，并未察觉到这个集装箱，也鲜有人驻足探视。我们沿着日料店侧面的过道，爬几步楼梯，就到了集装箱门口。打开门，里面别有一番天地。
第一印象是绿。集装箱里一片铺天盖地、深浅不一、稀疏相间的绿。既有常见的香菜（芫荽）、生菜、麦草、豆苗，也有味道浓烈的“芥末草”、冷若冰霜的“冰雪菜”。不论种类，蔬菜们的长势都很好，没见营养不良的黄叶，芥末草甚至开了花。

▲集装箱里种植了味道辛辣的“芥末草”。这是一种市面上极其少见的蔬菜，售价高昂。目前北京只要极少数的高级餐厅供应这种菜
第二印象是酷。几个四层高的铁架子沿着集装箱的长边铺展开来，各式管线、风机、中央空调、水处理设备和自动控制仪亦在沿着墙壁分布。一切井然有序，流露出现代工业的冷峻美。
再细看，又被种植密度所震撼。30 平方米的空间，每周即可收获50多公斤蔬菜。在有限的空间里，集装箱被分割成两部分，一是进门后狭小却整齐的储物区，里面堆放着植物种子、文件档案等物件；被玻璃门隔开的种植区里，一片光亮。左侧的铁架上一共种植了六种蔬菜，从育种到幼苗，再到成株，每两周即可完成一次生长周期，由软件控制等营养管理系统负责为整个种植单元提供水分和养料供给；右侧种植区则放置有净水设备、一些避光生长等芽苗菜，和其他一些仅靠纯净水和光照即可生长的豆苗、青草、花生芽等高价值芽苗菜。随便摘一片叶子下来，塞进嘴里咀嚼，立即能体会到有异于普通蔬菜的口感：甜、鲜、脆、嫩。好久没吃过这么有味的蔬菜了！
这是 Alesca Life 创建的第二个集装箱农场。三年前，本着变废为宝的念头，他们曾从天津港往北京近郊运回一个服役近14年的废旧集装箱。从清理、设计、铺设管线到硬件就位，几经周折，这个搭载了Alesca Life 理念的集装箱终于在2014年 11 月收获了第一批蔬菜。

▲ 在这个废旧集装箱里，Alesca Life 摸索出高效的垂直水培农业管理技术。在搭建软硬件的漫长时间里，三名创始人常常在集装箱里席地而睡
之所以使用废旧集装箱搭建都市农场，乃是考虑到集装箱的标准尺寸不仅适合在全球任何港口进行运送，也有利于搭载统一标准的软硬件设备。不过，在天津港爆炸事故后，Alesca Life 最终还是放弃了那里的废旧集装箱。毕竟，一旦旧集装箱里留有有毒有害物质残留，就会直接威胁作物的健康。

▲ 在改装的废旧集装箱里收获的第一批生菜
表面上看，Alesca Life 采用的“垂直农业”和“水培法”，都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水培法”已经问世近半个世纪，最初由美国宇航局（NASA）研发，用于探索在宇宙空间内进行作物栽培的可能性。通过使用水基营养液，植物可以在无土环境下完成生长过程。“垂直农业”在有限的空间里，通过轨道或部件组合，能够搭建出高密度培育蔬果的垂直农场，被认为是未来农业的发展趋势。在日本，一些农业技术公司早已将水培法与垂直农业结合起来，用于批量生产经济价值较高的蔬菜。
▲ 搭建新集装箱农场的过程
相较于这些农业科技公司，小田刚和他的伙伴并不打算卖技术，而是将立足点放在服务上，并提出“农业即服务“（farming as a service）的发展模式。或者说，不靠技术或蔬菜挣钱，而是立志成为农业服务的提供商。未来，他们希望能向不同消费群体提供方便打理的健康蔬菜苗株，让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种植出最健康，最安全和最新鲜的蔬菜。

▲ 经过育种、发芽后的苗株被移植到吸饱了营养液的海绵上。在两周时间里，这些小苗株即可长成、收获。实际上，即便离开集装箱内的水培基，海绵里的营养液也足够支撑它们后续的生产
怎么实现？ Alesca Life 目前提供两种产品，一是集装箱农场，二是可立于室内空间的立柜式农场。
在畅想图中，“集装箱农场”既可放置在城市建筑物的空地，也可在写字楼地下的闲置停车位里安家；在物资贫乏，种植环境贫瘠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集装箱甚至可以直接放置在靠近贫民窟、学校、难民营附近，为居民扩充营养来源。




▲ Alesca Life 对于未来集装箱农场应用情境的模拟畅想图。从上到下分别是城市花园/空地、地下停车场、难民营、棚户区
“立柜式农场”则以玻璃陈列柜的形态出现。在四面通透的陈列柜里，搭载四层托盘，分别种植生长阶段各异的蔬菜苗株，既有生菜、抱子甘蓝这样的绿叶蔬菜，也有无需营养液即可生长的芽苗菜。在北京三里屯北区的花旗银行营业厅、Colibri轻食餐厅和上海太古酒店餐厅，都可以见到爱勒康的立柜式农场。经过育种、发芽后的苗株，在立柜里可以持续生长。餐厅只需使用时采摘绿叶部分，保留根茎继续生长。。由于在密闭空间内又不使用农药化肥，叶片可直接入菜。这样从农场到餐桌的零距离体验，也增加了用餐者的乐趣。

▲ 在北京三里屯北区Colibri轻食餐厅的立柜式农场
通过前期的软件和硬件研发工作，Alesca Life 已经搭建起可免于使用农药、化肥的高产量、多品种的蔬菜种植系统。管理一个标准化的集装箱，大约只需每周两小时左右的人力投入。通过最新研发的手机 APP，“城市农民”可以在线监控集装箱内的植物生长状况。

小田刚介绍说，通过整合最先进的科学技术，Alesca Life 的种植模式可以全方位地削减农业生产的水耗、电耗和土地占用——出产同等重量的蔬菜产品，只需要传统农业5%的水、1%的占地和30%的电耗，而农药和除草剂则是完全不需要的。
这几年，我陆陆续续看过不少城市农场，它们大多逃不出“屋顶种菜”和“郊区农场”两个大类。利用摩天大楼屋顶打造城市绿地，是不少国际机构在华推广的低碳城市发展范例；另一个城市农业流派，则以城市为中心，向郊区要土地，这种按需订购，甚至是“认领制”的农庄，往往走有机、绿色、生态农业路线，还有些秉承“社区支持农业”（Community Support Agriculture）的理念，直接对接农业生产者和城市消费群。
总体上看，这些宣扬绿色理念的农业种植活动，本质上仍是遵循传统小农生产模式下的劳动力密集型的农业生产活动。人力和土地投入成本高，而产量有限。甚至，越是“绿色”，单位产量就越低，市场售价也就越高。在与普通蔬菜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差价面前，普通消费者往往对它们望而却步。这些“绿色农业”产品最终只能成为少数追求品质生活的城市中产阶级对“特供”产品。

▲ 大厦屋顶的城市绿地，图片来源于网络
Alesca Life 的路线显然有别于这两种情况。通过有效的资源管理，最大程度地实现水资源、土地资源和能源的最高效使用；通过拥抱科技，而非回归手作农业的传统模式，又最大程度地提高了单位种植面积上的蔬菜产量，降低蔬菜产品的生产成本。反观有机农业，为减少化学制品的使用而牺牲生产效率，导致食品价格昂贵，进而只能服务于少数购买力较强的中产或特权阶级，恰是其广为人诟病的地方。
几年的研发，Alesca Life已基本解决植物营养管理和生长效率问题。目前仍有待突破的是人工光源和气候营造的能源消耗问题。如何进一步提升光照效率，缩减光照时间或强度，改变能源生产来源（如使用太阳能光伏板发电），是这家创业公司正在攻克的技术瓶颈。

▲ 测试不同光照条件下的植物生长状况，寻找最有效的光照方案
至于蔬菜价格和投资成本，小田刚表示，参照目前菜市场上的普通蔬菜售价，投资一个集装箱农场的前期投资，只需三至五年即可收回。
Alesca Life 还计划向普通消费者直接提供健康的苗株。让消费者享受犹如花卉定制服务一般等高品质农业服务。如此，城市居民能够足不出户，在家欣赏蔬菜的生长过程，并在第一时间享有最新鲜、营养的食材。毕竟，在采摘之后，植物中的营养成分会迅速流失，48小时后就所剩无几了。
这样的订制配送服务，也能将蔬菜运输过程中的食材损耗、水足迹及能源足迹降到最低。 Alesca Life称，只要将吸饱营养液的植株插入水中，就足以以支持植物的成活和生长。这意味着，消费者只需为菜苗提供一些水和电，就能在家收获一整颗新鲜蔬菜。
在传统农业中，大量食物被提前采摘，全球生产的约30%的食物在运输途中腐坏，或因无法达到特定的大小（如果苹果长得过大或过小，而无法适应产品等级分类，都很可能被遗弃），就在进入食物供应市场之前被处理掉了。为保障食材新鲜，即便是城市间的运输，蔬菜运送也要采取保鲜、制冷措施。可是，蔬菜中99%的成分就是水啊！相较而言，运送生长初期的苗株，不仅能够大大削减需要运送的食物等重量和体积，还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交通运输成本和能耗。当然，售价也会远远低于成熟的蔬菜。在家收获蔬菜，本身也是颇有观赏和娱乐性的。那些在大都市灰蒙蒙的水泥森林里生活的人们，如果想到自家厨房里还有一颗颗绿油油的蔬菜在坚强地生长，或许还能减减压。

值得一提的说，Alesca Life 的几名联合创始人，都是有着优越教育和职业背景的“歪果仁”。之所以选择中国，乃是看上了中国活跃的创业氛围，以及中国消费者对环境污染和食品安全的渴求。“中国普通居民的选择太有限了，要么是来源不明的蔬菜，要么是极贵的有机蔬菜，但人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营养水平。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是为普通人提供一种经济上可承受的替代选项。”
本文作者查查，前媒体从业者，关注社会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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