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晚安·当一切入睡》
小时,送一位得病的同学回家。因为天晚,我赶不回住宿的学校,就住在她家的书房。她老爹是搞音乐的,我睡的沙发被顶天的书柜包围着,里面都是有关音乐的书,黑暗中像壁立的石崖。在我以为音乐书就是简谱歌本的心里,引起大震惊。
后来我结识了一位学化学的朋友,才知道这世界上有关化学的书,可以拉几个火车皮。
再以后,我到了一家搞经济和金属的公司,对于他们汗牛充栋的经济和冶炼金属的书,已是见怪不怪了。
世上的行业越分越细,有关的书就越来越多。古代的诗人说“读万卷书”的时候,全世界书的总量,大约还是能够统计出来的(当然要有耐心)。现如今信息爆炸,书的总量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再也没有人敢去计算了。
面对着恒河沙数一般的书,怎么读呢?
朱光潜先生说过:“任何一种学问的书籍现在都可以装满一个图书馆,其中真正绝对不可不读的著作,往往不过数十部甚至数部。”
怎么在这浩如烟海的书中,找出那些最优秀、最值得一读、最对自己脾气的书呢?
对于以前的书,我们好歹还有时间这只公正的胳膊可以依傍,风起云涌的新书,更令我们双眼迷离。万般无奈之下,总结出几点择书的诀窍,平日是绝不敢对别人谈的,恐遭人批判,今日斗胆写在这里。
一是不看最新的书
最新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我不愿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心地很是自私,宁愿自家在暗处躲着,看别的英勇的人们去吃,然后注意地听其中有智之士的言语,待人家说好,这才找了来看,颇有投机革命的意味。好处是可以节省自己的时间,避免无谓的消耗。坏处是当别人津津乐道某一部书坛新秀时,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派混沌。议论时,若是那一瞬诚实心理占上风,就鼓足勇气说自己还没有读过;虚荣占上风时,就哼哼哈哈地敷衍几点从他处拾得的牙慧,遮掩自己的落伍。
二是不相信报纸杂志上的书评
这招虽恶,然也是积攒了许多教训才得来的。早先是信的,且不是一般的信,真是信得忠心耿耿,听人说了哪本书好,千方百计地买了来。但很失望了几次以后,就渐渐狡猾起来。贿买书评的消息时有所闻,出版社为招徕读者,也常做自吹自擂的游戏,朋友间的友情出演也是屡见不鲜……凡此种种,我都可理解,报以一笑。
如今的文人不容易,出一本书不容易,希望闹出些声响也是情理中的事。但既已知了路数,要我仔细去看那背景叵测的评论,终是心有余力不足了。这种“打击一大片”的狭隘观点,弊病自是不用讲了,我冤屈了不计其数的好评论,晚看了不计其数的好书,也是罪有应得的下场。
三是在自家心中列了一个秘不传人的黑名单
无论中国外国,有一些人的书,我是一定不读的;有一些人的文章,我是一定不看的。这并不是依了某种政治或是艺术的神圣标准,只是自己的癖好。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般决绝,最少需看过他三次,才肯下这打入冷宫的狠心。
我对任何一种第一次接触的风格或领域,都格外认真,仿佛对待一块挖自深山的宝玉,是慎之又慎。倘若不喜欢,一定是责怪自己的浅薄,无法理解其中的微言大义。第二次读时,就换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寻一个更安宁的时间,酝酿一个更清明的心境。倘还不热爱,第三次就需正襟危坐,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地皱着眉咬着牙地思索着读下去……
但事不过三。假若最后还是看不懂,不喜欢,我一边咒骂着自己的弱智,一边痛下决心,含泪同这位旷世的奇才告别。除非将来谁告诉我,这位天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才有胆量重试一遭读他的书。一般情形下,那黑名单是终身制的。
这法子的恶果真是太硕大了,我同多少俊杰失之交臂!然伤感之余,想到人读书的口味也和那个爱得溃疡的胃有些相似,某些食品虽是公认的好,比如辣椒,但自己不喜欢,也没法受纳。说了这许多“不读”的清规,那自家根据什么来选“读”的篇目呢?说来惭愧,遵循的是古老极了、手工极了、简陋极了、迟钝极了的土方子。首先就是有学识、有肝胆、不媚俗、不功利的师长与朋友的口口相授。倘他们说某一本书值得一读,我便是踏破铁鞋也要寻到。再有就是独自在书海乱翻。拣到一本,先像化验游泳池水是否清洁一般,任意取几个样——把书翻开,随便读几段;然后再看结尾,我以为一个好的结尾比开头更能说明作者思维的深度和控制的力度;最后再装作无意其实非常认真地看一眼价格(即使对于图书馆的书,我也会看)……凭的是冥冥之中与某本书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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