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中国的经济不好了，携程怎么办？”“假如中国WTO后，携程怎么办？”“投资协议的生效以携程收购现代运通为前提。”2000年，原美国凯雷投资集团中国代表甘剑平向携程抛出一系列问题。5个月后，凯雷向携程投资了800万美元，获得携程30%的股份。对于携程而言，这一轮的融资洽谈比前两轮难得多，凯雷的几个项目经理熟悉传统行业，且对携程的财务数据和盈利计划非常关心。对于凯雷和甘剑平而言，做出这笔巨额投资同样面临超乎寻常的压力。当时的携程月交易额为1,000万元，公司营运支出为200万元，营业收入为100万元，净亏损为100万元。2000年，时值互联网泡沫从顶峰到破灭的时期，大批IT公司纷纷倒闭，众多投资人停止投资或撤出亚洲。甘剑平坦言，2000年初携程是大家熟知但不太敢碰的公司。在考察中国酒店市场和电商发展现状，并对比美国和日本市场之后，他相信两点，“一旅游市场很有机会，二携程的团队非常好。”2003年12月作为互联网寒冬后第一支中国概念股，携程旅游网登陆纳斯达克。发行价为18美元，首日收盘至33.94美元，涨幅88.56%。投资携程一举为凯雷带来14倍的回报，携程目前仍然保持着凯雷在亚洲创投领域最成功的投资纪录，也让甘剑平一战成名。曾经认为“以每个项目30%的回报，5年后就可以退休”的甘剑平，也许自己也没想过，五年后他会从投资辗转到企业经理人，又重返投资界，加入启明创投，担任主管合伙人，并在接下来的十年甚至更久的未来，继续寻找并培育下一个“独角兽”。“希望在座各位手机中至少有一个APP 是我们投的。”在芝加哥大学校友会上甘剑平又一次提及自己的目标。在前后15年的创投生涯里，他曾主导投资了59个项目，投资总额达到4.6亿美元。这位投资老兵所投企业也许早已霸占你的手机屏幕：哔哩哔哩、美图、大众点评、知乎、蜂窝网、蘑菇街、途家等。凭借精准的市场判断和优异的投资回报，甘剑平连续三年入选福布斯中国最佳投资人50强榜单。投资A轮和B轮是启明创投一直坚守的阵地，且专注于互联网消费、医疗健康、信息技术、清洁能源四大最易产生用户规模化扩张的领域。基本每年只投20 几个项目，每三年募集一次资金。与其投资的一个个炙手可热的明星项目不同，启明创投在投资界并不高调，却是一家“高配置”的投资公司。启明创投的创始管理合伙人之一Gary Rieschel，拥有超过25年的运营和管理经验，是软银风险投资、Mobius风险投资、软银SAIF 等数家风险基金的创始人及投资人。邝子平曾任英特尔投资事业部中国区总监，负责英特尔所有在华投资，如今负责信息技术。深耕医疗领域多年的梁颖宇和胡旭波则负责医疗健康领域投资。专注、合伙人精英化，这与甘剑平信奉的“特种兵”作战投资方式不谋而合，也保证了整个团队投资决策的高效。“合伙人数量不多，但各个都是精英，且拥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能够单打独斗，在每个细分领域迅速挖掘优秀项目，并快速做出决策。”这是甘剑平所提倡的投资方式。于是乎在用人方面，甘剑平也一律采用名牌大学毕业且在大公司接受过系统性培训的人才，在他看来名校和大企业是一个快速筛选人才的过程。在启明内部，每个项目基本为一到两个人负责，既要写报告，做调研，也要能调动外部律师事务所、财务等，需要具备极强的协调和团队作战能力。对行业内优秀的公司长期跟踪，一旦机会合适迅速出手。“武功要全面，枪法要准！”甘剑平强调。在竞争异常激烈的中早期投资领域，狙击手式的作战方式无疑是生存且制胜的重要法宝。哔哩哔哩是启明投资的新项目，也是甘剑平看好的企业之一。这是一家动画、游戏相关的弹幕视频分享网站，在这个以用户即时吐槽为特色的视频网站上, 聚集了众多二次元用户。“这是一家好玩，让人揣摩不透的公司。”甘剑平说，“我不能理解它的内容，但我能理解年轻人的表达愿望。”在进行B轮投资之前，投资团队由上到下做了大量的研究，摸清整个ACG（动漫、漫画、游戏）市场品牌类别及市场占有率。启明的一位同事每天泡在B站，进行产品测试并了解用户体验。随后团队又进行大学生调研，收集反馈信息。2014年5月，哔哩哔哩获得启明创投2,000万美元B轮投资。甘剑平回忆，由于前期做了大量调研和接触，从估值到具体细节，整个投资谈判过程非常顺利。启明创投理性、高效、快速决策的投资风格，在现金巴士创始人唐阳那里得到了同样的印证。这是一家提供微额的个人信用借款服务的公司，通过大数据技术分析海量数据信息，为个人和企业提供快速信用评估及小额度借款交易服务。上线一个月，就拿到了启明创投和华创资本共同投资的500万美元A轮投资。“聪明也胆子大。”唐阳评价道，记忆里他与启明创投合伙人吴静和甘剑平只见过两次就敲定了投资，一次是在北京一家酒店的早餐饭桌上，一次是在一百多平米的小办公室。“他们懂核心的点，面对不确定性敢下注，也有耐心一起面对。”唐阳说。面对互联网喧嚣和创业大潮，甘剑平恪守理性分析，对待每一个项目，从宏观经济到细分领域，行业、产品，一点点做分析，进行大量调研。其独立、审慎、严谨的投资风格也许与他的求学经历密不可分。“在芝加哥大学的两年，形成了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包括投资理念也想明白了。”坐在金茂大厦39楼的办公室，甘剑平回忆起自己的留学生涯。1990年，年仅18岁的他，拿着2,000 美元独自奔赴美国开始求学。在甘剑平的记忆里，父母基本上将终身积蓄用在他的留学上，边学习边打工的留学生活就此展开。“当时处于如果不去工作，就可能交不出房租和学费的状态。”甘剑平回忆。生于文革时期，在物质极度匮乏的90 年代出国留学，走在美国的Supermarket 发现所有商品陈列在货架上，需要什么自己取就可以，甘剑平用“sharking”一词描述这一情景对其精神产生的冲击。而当了解到这些超市都是企业或上市公司，而非政府所办，甘剑平对商业经济产生浓厚的兴趣。与当时大多出国选择生物、工程类专业不同，甘剑平放弃了早期想学律师和医学的想法，毅然选择了企业管理专业。大学生活甘剑平基本处于每周读书40个小时、工作40个小时的状态，完全通过自己去维持生计。在美国他做过餐厅服务生，也做过酒吧侍酒司，甚至对酒吧周末有几个大块头的橄榄球运动员当保安这样的细节依然印象深刻。“时常打工回到家九十点，开始写作业，第二天九点上课，七八点钟就要起床出门，属于每天睡眠四五个小时的状态。”回忆起当年艰苦的求学经历，甘剑平非常释然，“好在年轻身体好，累一点就累一点，没什么。”1994年，凭借勤奋和智慧，甘剑平顺利完成大学课程，并如愿拿到美国爱荷华大学学士学位。毕业后，甘剑平进入普华永道芝加哥分公司咨询部开启自己的职业生涯。从懵懂到逐步获取不少美国本土500强企业用户的认可，甘剑平发觉整个金融食物链的最高端是私募股权资本。怀抱“进入食物链最高端”的想法，工作两年后甘剑平再度回归校园，进入芝加哥大学商学院攻读MBA学位，学习经济学。两年的求学经历让甘剑平迅速成长，“芝加哥大学数据分析的教学和学术研究方法都给了我独特的世界观、投资观，让他领悟到了商业运作的精髓，给了我分析和解决问题的工具。”甘剑平说。至今他依然怀念在芝加哥大学读书的日子：课堂上激烈辩论、深夜时分一起赶作业，穿着西服排队等待被面试、酒吧中狂欢和促膝谈心、学校外互诉理想。“芝加哥大学是我的知心良友，其中很多人和其他校友给了我事业上的帮助，成为我一生一世的好朋友。”甘剑平回忆道。1999年，甘剑平和几位同学一起选择回到亚洲，进入美林证券(香港)任投资银行部经理。次年，在芝大师兄师姐的引荐下，甘剑平正式加盟凯雷，成为凯雷在中国大陆第一个做项目的人。芝加哥学派的风格也被深深烙印到甘剑平的投资逻辑中。对于下一个“独角兽”的选择，甘剑平坚持三点判断。产品和技术是最大的考量标准。“产品需已经上线，拥有一定的用户，且团队基本框架已经确定，这种情况下再去评判技术和产品是否能够吸引用户，并解决痛点。”甘剑平不太认同VC为创业者提供公司化的投后服务，“如果一家公司不能独立搭建团队，那这样的企业家也不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甘剑平说。其次则是商业模式。“不一定要求有收入，但要把所谓的闭环做出来，创业团队要讲出一个故事、一个商业模式，如果一二三发生，会有怎么的收入和利润，逻辑要讲得通。”甘剑平说。为此每看一个项目，甘剑平及团队都会采访海内外大量用户和专家，寻找对标公司。团队是甘剑平选择投资项目的又一标准，个人之外他更看重整个团队的综合素质和作战能力。“就像三国演义孙权、刘备、曹操创业找投资，你会不会投？”讲至此处，甘剑平抛出一个问题。他面露神秘，调整了下坐姿回答道，“我肯定都会投！”甘剑平继续娓娓道来，“曹操生性多疑，手下无大将，但本事大能力高，文武双全，事必躬亲；刘备能力平平，但善于用人，三顾茅庐，请来诸葛亮，手下有五虎将；孙权属于两者之间，是个富二代、官二代，本来家里就有孙吴这一块地盘，守住家业没被人灭掉就不错了，且有周瑜这个两小无猜的伙伴。”甘剑平大笑，旋即又严肃地说道，“不能只看人，作为初创企业很难分辨谁会成为未来的马云，性格不同，做事方法不同，很难放到同一个模型。”甘剑平坦言个人没有很靠谱的方法论去寻找哪一个是马云，他选择用排除的方法。“我绝对不和曾经被证明不诚信的人一起工作，公司成功了也有可能最后和我们没有关系，而且如果没有诚信，团队建设都会有问题。”十五年的投资生涯，甘剑平也在尝试归纳自己的投资逻辑。从行业角度而言，他将自己的投资逻辑总结为“Lovis”，即基于Location 地理位置、Voice 声音、Image图像、Sensor传感四个维度的互联网及移动互联网相关项目，而这四个维度基本囊括了甘剑平所投的项目类别。例如在Image图片视频领域，启明创投投资了蘑菇街和美图秀秀。早在2009 年甘剑平通过蔡文胜认识了吴欣鸿，在甘剑平记忆里，当时的美图秀秀更像是一个中文化、简单化的PS，并非实时工具，用户比较小众。2011年到2012年，美图秀秀用户增速惊人，并推出了美颜相机等一系列功能，甘剑平再次找到蔡文胜,向美图投资了2,000多万美元。在后来的会议上蔡文胜回忆“当时报了一个天价。”甘剑平直言，当时和IDG 互相鼓励，咬下这个“子弹”是基于内部做了很多思考和分析。“以产品的用户量、品牌知名度和产品优秀程度，这个价钱可以接受。”如今美图估值20亿美元，用户总数达9.8亿，成为2015年独角兽俱乐部成员。Sensor即以技术升级为导向。甘剑平认为，中国老龄化问题严重，如果有一个商业化的机器人，可以帮助在家扫地、带孩子、和老人聊天，该领域将存在众多机会。但依据技术现状而言，全智能化的机器人出现之前仍存在很多问题和技术步骤需要解决，例如语音识别，摄像技术等。为此启明创投投资了云知声，这是一家专注于语音识别及语言处理技术的移动互联网公司，已推出了一系列语音识别和语义理解的中间件及服务云平台。投资的另一家公司Face++则专注于人脸识别，人体识别，文字识别，商品识别等一系列的图像识别技术。“这些都是为机器人提供阶段性发展技术的公司，伴随机器人产业链成熟，未来存在很多机会。”甘剑平说。金融出身的甘剑平对于当前火热的P2P领域却格外审慎。“这是一个应该监管的领域，尤其在中国，企业之间借来借去，很多P2P公司在做的就是银行的事情，只不过国有银行没有做，我认为法律之下会有一定问题，风险比较大。”在金融领域，甘剑平相对看好不涉及直接贷款的公司，例如其投资的挖财和财富桥均为财富管理平台，帮助客户寻找合适的理财产品。现金巴士则针对低收入、密度较高，在任何国家都不能得到银行服务的特定人群。甘剑平喜欢读书也读过很多书，在其办公桌背后的一面书架上摆满了政经类的书籍，很多书页已经泛黄，随手翻开一本，淡黄的纸页已被他用记号笔做了很多标记。他信奉自由市场经济中竞争机制的作用，崇尚公平、民主和自由，认为企业自身的效率才是决定市场结构和绩效的基本因素。《Free to Choose》是他喜欢的书目之一，也是其书架上被翻阅过多次的书籍。这是一本探讨经济、自由及两者之间关系的经典著作。公平、自由体现在团队组织管理框架方面就是坚持合伙人制度，强调团队之间的平等、开放，并给予被投企业充分信任。每周二是启明创投互联网消费团队例会，进行项目讨论和交流。“不管是在公司工作过五六年的人，还是刚进公司的员工，大家对项目发表意见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拘束，尤其新进来的员工比较稚嫩，JP（甘剑平）也会鼓励新员工参与讨论，并且有耐心培养新人。”启明创投投资总监王世雨说道。王世雨于2012年加入启明，此前曾就职于IDG资本和华兴资本。在他的印象里，甘剑平是一位个性鲜明且智商很高的投资人，非常善于在纷繁复杂的线索中迅速找到关键点的人，提出的问题大多比较尖锐。天蝎座的甘剑平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一旦信任就会放权，并给予足够的空间。在处理投资人与被投企业关系，解决决策分歧方面。甘剑平认为创业初期创业者处于非常感性的环境，“大家每天都在喊冲啊杀啊，抢用户圈地，投资人要给创业团队一个理性冷静的分析，再来看和创业者的感性是否一致，分歧在哪里，最终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是伤害到用户、股东、员工利益大是大非的问题，他通常会接受创业者的选择。甘剑平表示虽然优先股股东很多时候具备否决权，但他从未行驶过，“除非涉及到法律、职业道德，否则我不会行使否决权。”工作中，甘剑平从不对外提及失败案例。在其看来，受教育模式和环境的影响，国内对于失败的定义和看不起的眼光往往比硅谷更严重，这对于创业者未来职业生涯并不公平。“不是我不愿意说或不能说，而是出于对创业者的尊重和理解。只要不是在欺诈情况下把钱亏掉，都是我正常业务的一部分。”甘剑平变得很严肃。在这位真正经历过资本寒冬的投资老将看来，当前的投资环境只能称得上“初秋”，但与上半年相比，投资速度相对放缓。“今年上半年实在太疯狂了，一个A轮的动不动就是千万美元，而且所谓的A轮从产品、团队、商业模式完全没有任何迹象，这是一个过热的状态。”甘剑平认为，冷却过程会挤出一些泡沫，会有更少的公司成为独角兽，这有利于整个产业健康发展。甘剑平发觉一个有趣的市场信号，即2015年智能手机的出货量第一次出现下滑。“说明在中国该有智能手机的都有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该获得的用户也都已经获得了，继续厮杀下去，很难去获得新增用户。”在他看来这正是当前频频出现兼并收购现象的原因。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创业者需要把企业架构化，通过合并降低销售成本，以最快的速度获取用户。“这是跑马圈地的最佳时刻，如果未来12个月，当用户更换手机，不会第二次下载你的APP，就意味着出局！”加入启明之前，甘剑平曾在空中网担任CFO，一年后离职重返投资界。身份的转换让甘剑平更加确定投资是他的兴趣所在。在他看来投资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也最充满激情的一件事，“人生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工作，要对所做的事情有激情充满热爱，做开心的事情才是有意义的人生。”甘剑平说。甘剑平自称“职业开会者”，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项目、讨论项目中度过。工作中的甘剑平依然充满斗志，他欣赏巴菲特的投资理念和坚持，却与巴菲特不同，积极拥抱互联网，拥抱变化。“很庆幸能在最最前沿创新的领域和最最优秀的创业者交流，又参与到改变行业格局交易之中，在中国，做风投是最好的金融行业。”本文为福布斯中文网版权所有，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如需转载请联系[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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