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潘超越
编辑 | 紫兮
编者按
国内曾兴起过一阵学习肚皮舞的热潮。在普通人的眼里,肚皮舞是性感、妖娆和异域的标志。但在埃及人眼里,肚皮舞却是色情的代名词。问穆斯林姑娘:“你是否会跳肚皮舞”,穆斯林姑娘会觉得你在暗示她是个“碧池”。
世界各地的“舞娘”与埃及本地舞者在“肚皮舞节”闭幕式上互动。

▲世界各地的“舞娘”在“肚皮舞节”闭幕式上互动。
▲世界各地的“舞娘”在“肚皮舞节”闭幕式上互动。

▲观众在“肚皮舞节”闭幕式上自拍。
▲埃及乐手在“肚皮舞节”闭幕式前交谈。
我在埃及遇到过两种游客:一是除了金字塔以外,冲着看“肚皮舞”而来;二是在离开时会因为错过一场“肚皮舞”而懊悔。我表示理解,因为这种舞蹈已经不能用“神秘”来形容,而是被贴上了一个“色情”的标签,让人倍感好奇。正是这个标签使得“肚皮舞”者的圈子不太好进,尤其对于带着报道目的的摄影记者来说。
花了不少功夫,我在埃及认识了四位“肚皮舞”者,分别是来自阿根廷的玛格达、来自智利的摩洛哥人塞夫、来自苏格兰的罗娜和来自中国的周。
玛格达(Magda Monti)
根据玛格达的说法,尽管埃及可以被称为“肚皮舞”的故乡,但如今在埃及从事正规“肚皮舞”表演的舞者大多数来自外国。同时,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纠正我,希望在报道中用“东方舞”这个专业名词来替代通俗的“肚皮舞”。
说实话,初次在尼罗河的“法老船”上见她跳舞,吸引我的肯定不是那精湛的舞技,而是她性感的“肚皮”。因为舞者的“搔首弄姿”,整条船被掀起一阵阵欢呼,其中不乏埃及本地人。
尽管埃及是伊斯兰世界的世俗国家,但“肚皮舞”这种带点“腥味”的表演形式还是在大众看来“不堪入目”。来埃及七年,嫁给一名为“肚皮舞”者伴奏的本地乐手,玛格达因为职业的原因似乎还是未能融入这个在宗教和世俗间游走的社会,她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一天,她在社区的药店里买药,店主认出她是昨晚朋友婚礼上助兴的“肚皮舞娘”,高兴地与她攀谈起来,此时进入药店的是平日里与她交好的邻居妇女,在得知她的职业后,从此避开而行。这样,她也不得不因为邻里间的“八卦”而被迫搬离这个社区。
“其实,我过的几乎是隐姓埋名的日子。”玛格达无奈地说道,“在舞台上,我看似是个明星;在背地里,人们是用有色眼镜看待我的。”
当问及是否因为穿着暴露、舞姿性感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时,玛格达笑笑,“那样的请求很多,好在我的丈夫除了做我的乐手,还是我的保镖。”
▲玛格达在五星级酒店的演出前更换服装。
▲玛格达当晚的演出服装。她每晚平均三场演出。
▲玛格达的丈夫、乐手穆罕默德与她交谈。
▲玛格达在五星级酒店内的演出。
▲玛格达另一个演出的场所——停靠在尼罗河西岸的“法老船”。
▲一名“粉丝”要求与玛格达合影。
▲玛格达在两米见方的化妆间准备。
▲玛格达往身上抹油,她说是为了增强演出效果。
▲来自各地的游客等待晚餐和“肚皮舞”表演。
▲埃及乐手在“法老船”入口处等待游客。
周(Zafina Zhou)
然而,年轻的周却没有这么幸运,来埃及仅仅半年,她突然决定离开,这是她道出的理由:“我热爱这舞蹈,却讨厌这行业。它不值得让我把自己给搭进去。”
27岁的周来自陕西咸阳,她几乎是中国第一批接触“肚皮舞”的人。原本性格中带点“男孩子气”的她在高中时因为父母的鼓励,开始学习这种“散发女性魅力”的舞蹈。当国内开始将“肚皮舞”作为一种健身项目推广时,周决定放弃择业的机会,自费来到埃及,寻一寻这种舞蹈的根。
“来埃及,我想要学习的不是舞蹈技巧,而是一种‘秀’的精神。”周在临走时说道。
显然,她学到了。我看过周跳舞,与其他中国舞者相比,她最大的特点就是自信,一方面源于对舞蹈的热爱;一方面要感谢她日夜相伴的一群本地舞者,用她的话说:“在表演上,这些人都是大师”。同时,周也倍感失望,没想到“大师”们会沉沦在一个充满“色情”的行业里。周告诉我,“肚皮舞”对于埃及本地出身贫困的女性来说,是来钱最快的方式,“只要扭一扭肚皮,再出卖自己的身体,就算入门了。”即使对于专业的本地舞者来说,也往往逃脱不了与经纪公司或高级酒店主管之间的“交易”。
“在沙姆沙伊赫的一个酒店里,一位高官把现金塞进我的内衣,被我拒绝了。”周回忆道,正是这次拒绝,她也失去了与一家酒店签约的工作机会,从而因为签证原因,不得不离开埃及。
▲周在家里化妆。
▲周展示她最喜欢的镶钻演出服。她介绍,好演出服一套要达万元。
▲周的晚餐。
▲周在挑选腰巾。
▲周在家里留影。
罗娜(Lorna)
当我把这些故事告诉来自苏格兰的罗娜时,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幸运的是,我已经不用再受这些苦。”10月,罗娜结束为期一个月的中国之行,在那里,她的头衔是“来自开罗的舞蹈老师”。
我和罗娜的交流大多数在社交媒体上打字完成,因为她的时间表很满,白天教课、晚上演出,这是很多“肚皮舞”者羡慕的工作状态。然而,这是她在游船、酒店、婚礼、舞蹈节等等场合摸爬滚打多年换来的。罗娜告诉我,日以继夜的工作状态已经持续九年,睡眠对于她来说是最宝贵的,只要有时间,她就尽可能多地睡觉。常年不规律的作息也使她患了胃病,很多情况下,她一天中的第一顿正餐是在下午5点,下一顿也许就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罗娜透露,在她的同行中,有不少人会服用药物以解决睡眠困难、身体疼痛等问题,这是“肚皮舞”者努力工作的代价。如今,她逐渐将重心偏向作息规律的舞蹈教学,而非日夜颠倒的“走穴”。
▲罗娜在酒吧的午夜场表演。
▲罗娜在酒吧的午夜场表演。
▲罗娜在酒吧的午夜场表演。
塞夫(Saif Al-Huriya)
塞夫是一名男性舞者,这位一开始信誓旦旦要在埃及“住下来”的小伙子却在8月底选择离开。我还记得他在最初接受我的采访时说:“在智利,我小有名气;但在埃及,我什么都不是。”就在离开的前一晚,我邀请他到咖啡店坐坐,没想到当晚的谈话只围绕一个主题:走投无路。
席间,他焦虑不安,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并不断收发短信。一阵沉默后,他开口:“男性舞者比女性舞者更难在这里的圈子混,”他坦言,“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房东也把我赶了出来。”同时,他又为回到智利感到焦虑,先前订下来的授课教室,因为另一位舞蹈老师的恶性竞争而落空,已经收到38名学生的报名,眼看教课日期将到,他不知所错。
我提议,问问家人的意见。
他流下眼泪说道:“我们已经切断所有联系。因为我是一名同性恋者。”
我沉默。
我从一开始认识塞夫直到那一刻,一直坚信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尽管顶着巨大的压力,但他总是说说笑笑,一方面,与生俱来的是阿拉伯人开朗的性格;一方面,后天养成的是拉美人的热情奔放。但那一刻的他显得很疲惫,似乎看不到未来。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走近了一位舞者。
临走时,我悄悄塞给他50美元,作为第二天前往机场的路费。他不做声地收下。回到家后,我在社交媒体的收件箱里收到一句“谢谢你”。
▲塞夫(中)在一节培训课上跳舞。
▲塞夫在家中更换演出服。
▲塞夫在家中更换演出服。
▲塞夫在拍摄宣传照间隙抽烟。
▲塞夫在家里向外张望,他害怕邻居知道他是跳“肚皮舞”的。
▲塞夫在咖啡馆里收发短信。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塞夫在智利的舞蹈班已经小有起色,尽管雇佣他的老板给出的时薪仅有6美元;罗娜的母亲前不久去世,她特地飞回自己的故乡,在社交媒体上失联了好久;周在澳大利亚拍了一组身着“肚皮舞”服饰的写真,发布在朋友圈内,我们聊起她想开设的舞蹈工作室;玛格达去了俄罗斯和日本演出,回到埃及后的当天就与房东发生争执,房东带来邻居的抱怨“她总是白天睡觉,晚上折腾。”
来自俄罗斯的“舞娘”娜塔莉·波科娃在课后练习。
- The End -
美编:雷曼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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